22. 第 22 章
那天程遇抱着她了很久。
再抬头时,他苍白的脸上多了一抹红。
南鱼拉着他回家,从水缸里凿了一些冰出来拿布包着敷在他脸上。
奶奶看到他肿得吓人的脸,一脸心疼:“哎哟!这怎么能舍得下手!多好多乖的孩子啊!”
她指挥南鱼,“去,把我抽屉里的药膏拿来给他抹抹!”
南鱼笑得无奈,“奶奶,你那支药膏是擦破皮流血了才能用的,他用不了!”
“怎么用不了!快拿出来!”奶奶又开始不讲理。
最近她的状态时好时坏,南鱼已经习惯了。
老太太不乐意,她只能从抽屉里翻出药膏拿了出来。
奶奶抬了抬手,“快给小遇抹上。”
南鱼拿着药膏看了看程遇,叹了口气。
“没事,我自己来吧。”程遇想从她手中接过。
奶奶说:“你看不到!让小鱼儿来!”
“我来吧。”南鱼站在程遇面前,她俯下身,与他视线平齐。
“这个药膏没什么用,但也没什么害处,一会涂完你还是拿冰袋敷脸吧,消肿会快一点。”南鱼垂着眸,挤出一些在指尖上,轻轻地往程遇脸上涂。
程遇看着她,她一脸认真,像是生怕弄疼了他,动作很轻很轻。程遇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地刮了一下,有些痒。他忍不住微动喉结,一双眼眸愈发深邃。
涂完,南鱼抽出一张纸擦了下手。
奶奶满意了,笑着问程遇:“怎么样?还疼不疼了?”
“药膏挺好用的,已经不疼了,”程遇说,“谢谢奶奶。”
“那就好,那就好。”奶奶笑眯了眼。
程遇拿冰块多敷了会儿脸,脸颊红肿消退不少。
“你要回家么?”南鱼坐在他旁边问。
“回。”程遇垂眸,敛去眼底的情绪。
纵然再不想,但有些事情总要去面对。
气氛有些沉重,南鱼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没事儿,如果程宿再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再去揍他!”
程遇弯了下唇,“好。”
或许是南鱼的话起了作用,程宿回去没有告状,这次程遇回去没有人提起程宿被打的事情。
倒是刘雁花心疼地拉着程遇给他讲了一大堆道理。
中午吃饭的时候,程宿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顶着一张肿脸坐在餐桌面前。
刘雁花把米饭盛好放到他面前,一脸心疼:“怎么就撞到墙上了,下次回来小心一点。”
程遇抬眸看了他一眼,他冷哼一声把脸别到一旁。
王秀敏在一旁脸色很不好,意有所指地说:“以后出门注意点,要不然别遇到什么小混混被打了还不敢给我们说。”
被她说中,程宿有些不耐烦,“都说了是撞墙上了。”
“以后小心一点,”程国升放下报纸往这边看了一眼,又对王秀敏说,“孩子这么大了,有分寸。”
程宿“嗯”了声,不再说话低头吃饭。
王秀敏也不再好说什么,她只能咽下这口气。
一顿饭她吃的憋屈,程遇倒是自在不少。
经过那天,程宿再也没找过程遇的麻烦。
程遇也不去招惹他,每天吃过饭早早地出门去找南鱼学习。
腊月二十九那天,刘雁花再三叮嘱程遇下午早些回去吃年夜饭。辅导完南鱼功课,在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程遇起身离开。
南鱼靠在椅子上,看着他收拾东西。
“晚上吃过饭来我家?”南鱼问他。
程遇看了她一眼。
南鱼解释,“刘德旋和刘铁说今晚来找我一起放烟花,你能出来么?”
“可以。”
“那行,今晚我们等你。”南鱼笑着说。
程遇走后,南鱼进了奶奶房间,房间里开着空调,暖烘烘的,奶奶脱了棉服,只穿了件毛衣坐在床上织着什么东西。
“奶奶,今晚想吃什么菜?”南鱼坐在她的旁边,从旁边拿起毛线帮她团线。
“过年要吃饺子,”奶奶停下手,“小鱼儿想吃什么?奶奶去做!”
南鱼笑着按下她,“奶奶,我已经长大了,今年我来做吧。”
奶奶眯眼看着她,半天了笑笑,苍老的手在她脑袋上摸了又摸,“哎,小鱼儿长大了。”
南鱼最后炒了三道菜,一道红烧鱼,一道芹菜炒腊肠,一道炒青菜。
红烧鱼是奶奶点的,说是年年有鱼。
做好饭,南鱼从房间里拿了串鞭炮出来放,鞭炮放完,奶奶在院子里烧纸。
南鱼站在一旁,听她嘴里念叨着:“满春,玉山,芳英,你们在那边好好的,我和小鱼儿现在都很好,别挂念我们。”
纸灰随着风飘荡到天上,南鱼抬头看着,风声呜咽,仿佛真的有人在回应。
满春是南鱼的爷爷,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听奶奶说是他们搬到山内镇前就已经去世了,那是一场洪水带走了他的生命。也是那场洪水,南鱼的爸爸南玉山认识了镇上当时的书记孙福,在孙福的再三邀请下,他们全家搬到了这里。
南鱼对他的爸爸也没有印象,她出生后半年南玉山就因为杀人进了监狱,他杀的人正是孙福,山内镇的人都骂他是白眼狼,恩将仇报。南玉山入狱后,家里只剩下两个女人和一个婴儿,那段时间她们过得很难,有人朝他们家大门泼鸡血,有人站在他家门口骂街,她们成了过街老鼠,几乎不敢出门。还是程伟建经常出入他们家,给他们带菜带生活用品才帮助他们撑过了那段日子。
也是那个时候,奶奶养成了泼辣的性格。
因为总有一个人需要撑起这个家,南鱼的妈妈王芳英在生了南鱼后就身体不好,在南玉山被判处死刑后不久也离开了人世,一时间,这个家只剩下南鱼和奶奶两人。
南鱼被奶奶一手带大,南玉山除了被判处死刑以外,还被判决好几万的赔款。当时的南家,在洪水后凭着仅有的积蓄在这里安了家,奶奶再也拿不出多余的钱来赔偿。内有尚处在襁褓中的南鱼需要养,外有债务需要偿还,奶奶咬着牙,一点一点从牙缝里省钱,没日没夜拼了命的赚钱,他熬白了头发,最终偿还清了债务。
也是从南鱼前两年想着各种办法挣钱以来,奶奶才能得以休息两年。
南鱼从思绪中回过神,奶奶烧完了纸,她抹了抹泪,起身对南鱼说:“小鱼儿,跪下给你爸妈磕个头。”
奶奶把他们的牌位摆了起来,南鱼跪在地上,对着桌子上的几个牌位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
奶奶眼中泪花闪烁,南鱼心中倒是没太大感觉。
不是她凉薄,只是对于南鱼来说,他们在她生命中的痕迹太少太少,仅仅是存在奶奶的口中,南鱼很难为他们落泪,顶多只是有些悲伤。
在她的心中,奶奶是她唯一的亲人。
磕完头,南鱼和奶奶一起吃了饭。
刚吃完饭没多久,刘德旋和刘铁就带着烟花来找她。
刘德旋举了举手中拿的冲天炮,一脸兴奋,“南姐,看我买到了什么好东西。”
南鱼瞥了一眼他手中握着的东西,语气懒洋洋的,“就这?”
“什么叫就这,”刘德旋不满她的态度,他凑到南鱼面前,十分认真地向她展示,“这玩意儿老受欢迎了,我在小卖铺好不容易抢到的!”
刘铁跟在他后面搬来了一箱凤舞九天放在地上,叼着烟笑道:“还从两个小屁孩儿手中抢的。”
“喂喂喂!什么叫抢?那明明是两个小孩儿手慢了一步好不好,那能怪我?”刘德旋哼哼两声,十分大方地给南鱼分了几个,“给!咱俩一起玩,不跟刘铁玩。”
刘铁抬眉,“行,那这大烟花你今天也别放了。”
“......那可不行!”
两人在一旁斗嘴,南鱼心思却不在这儿,她时不时地低头看眼手机。
刘铁注意到,从旁边搬了个凳子在南鱼身边坐下,“等程遇呢?”
南鱼“嗯”了一声,“他没回我消息,也不知道来不来了。”
南鱼在半个小时前给他发了信息,但程遇一直没回,说实在的,南鱼有点担心。
“南鱼,”刘铁吸了口烟,眯着眼看着角落里的水缸,说,“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南鱼偏头看他一眼,有些奇怪,“挺好的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咻——啪!”
院子里突然一阵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刘德旋刚放了一个炮,笑嘻嘻地朝他们招手,“你俩坐那干嘛啊?过来一起玩儿啊!南姐!来啊!”
南鱼往开着灯的屋子里看了一眼,起身拿起烟花气呼呼地朝着刘德旋走过去,“刘德旋!你别在院子里放,难打扫死了!”
刘铁弹弹烟灰,看着她的身影,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他们带着烟花到了院子外面,远离树林找了片空地坐了下来。
程遇还没回消息,南鱼有些烦躁,给他发了个地址后就关掉了手机。
南鱼和刘德旋边说边闹一起很快就把买来的各种散装的小烟花放完了,放完后,南鱼去空地休息,刘铁掐灭眼起身,把那箱凤舞九天搬到空地最中央,刘德旋凑过去要帮忙。
南鱼朝他刚才坐的位置上看了一眼,地上好几个烟头。
她若有所思,刘铁心情好像有点不太好。
在她走神时,一道阴影投在她身上,随后,一个人坐在了她的身边。
南鱼看去,是程遇。
他穿了件黑色羽绒服,羽绒服里面是一件白色高领毛衣。
浅淡月光洒下来在他身上,看着他的眉目愈发清冷,像是凌冽寒冬时节山间松针树上的积雪,气质卓绝。
“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事,”南鱼摇摇头,看向不远处摆弄着烟花的两个人,指了指说,“还有最大的一箱没放,不算太晚。”
程遇没说话,他抿着唇坐在那,右手插在兜里,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刘铁把烟花摆好,刘德旋掏出来火机点燃引线,引线点燃的瞬间,他俩往这边跑了过来。
身后“砰”的一声,烟花飞起,在空中炸开,随即消散。
一下接一下,绽放出五彩斑斓的颜色。
“芜湖!新年快乐!”刘德旋坐在地上,双手比作喇叭放在嘴边,冲着远处的晦暗的山大喊,“新的一年我要暴富!彩票中大奖!”
刘铁拿了根烟在手上,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德行!”
刘德旋嘿嘿一笑。
程遇偏头看向南鱼,南鱼正抬着头看烟花,烟花在她眼中炸开,散落点点星光。
很美。
南鱼很快察觉到程遇一直在看她,她对上他的眼神,摸了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