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好脾气
待宁无白请三人入厅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几人被晾了许久,早生了一肚子气。
平日这湖光公主对她们不闻不问便罢,见不见的无甚必要,本就瞧不上她,如今归府循着礼数前来请安,竟还摆这么大的架子。
三人没什么好脸色地冲了进来,又猛地停在了门口。就见一直未能得见的顺王殿下正坐于厅中上首。
今日休沐,他随意着了一件雪色常服,青丝垂散,只在发尾闲闲系了根天青色缎带。
往日顺王殿下不是一身朝服便是甲胄,抑或隆重的玄端深衣,矜贵傲然,她们还是第一次见顺王如此闲适的模样,仿佛林中饮酒赋诗的清隽文人,儒雅疏懒中透着从未见过的平和。
以至于,她们未曾察觉旁边姜央脸上的不安,及眼尾一丝还未褪尽的洇红。
“臣女拜见顺王殿下。”三人面色一整,瞬间收了气势,恭敬有加盈盈一拜,庄重的行礼姿势里透了一分欲说还休的妖娆。
左殊礼目光淡淡在三人面上点了一下,随即侧身为自己斟酒,一言不发。
姜央见他一直不肯出声,遂开口免了她们的礼。
待听见姜央的声音,几人才想起来跟姜央见礼。
姜央跟她们寒暄了几句,像模像样地过问了一下仲秋事宜,几人低眉顺眼回着,可眼神时不时飘向在旁饮冷酒的左殊礼。
那小动作自是瞒不过座上二人,姜央知道左殊礼心里不喜,于是话说了不过一刻,便想将人送走。
送客的话刚启了个头,顿时触到柳玉的逆鳞。
这湖光公主好不讲道理,让她们等了一个时辰不说,好不容易才见到顺王殿下就要赶她们走,又想到进府的这些时日因这公主挑唆,使得顺王将她们拒之门外。
新仇旧恨一起,柳玉换上一副最为娇俏的笑脸,对左殊礼道:“王爷,我等身为选女,今日终能得见王爷一面,甚是高兴。”
姜央送客的话堵在了半路,她收回目光,半垂着眼睑,安静下来。
左殊礼将酒碗一搁,视线终于瞥向开口的柳玉。
见他瞧过来,柳玉遂高兴道:“本该及早拜见王爷的,不想耽搁了这么久,这次归家,家中父亲还关心王爷是否康泰,王爷乃百炼成钢的将军,倒显得家父杞人忧天了。”
说罢,眼光若有似无瞟了姜央一眼。
话里话外,不仅含沙射影挤兑姜央从中作梗,还暗暗提点朝臣对于顺王婚事的在意。
左殊礼玩味地看着她,终于开了金口,“本王近来事务繁忙,倒把你们三人给忽略了。”他看向姜央,骤然补了一句,“皇妹也不提醒一下本王。”
姜央一愣,斜看向他,就见他儒雅的笑容里,藏了一分恶趣味。
姜央轻吸一口气,这家伙又想做什么?
柳玉心里一喜,心道果然是姜央在中间做了手脚,瞬间换上一副贤淑的模样,道:“想必是公主深知王爷不便,才未能安排,臣女们自是能体恤。”
姜央扯了扯嘴角,应了一声,“是本宫疏忽。”
“算来,你们进府也有十余日了吧。”左殊礼道。
柳玉回:“已半月有余。”
“这么多天了,是有些久……”左殊礼意味不明说了一句。
可听在柳玉耳朵里,似是想跟姜央清算她搬弄是非之罪,于是壮着胆子道:“无怪公主,许是公主第一次承接此事,失了分寸……”
“失了分寸是何意?”
柳玉忙接口:“我等第一次拜见公主时,公主……公主许是不善应对此事,将我等当成寻常妾室相待,臣女是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贵女,怎能……怎能……总之,也是臣女们一时气极,言语过激,惹了公主不快。”
她盈盈下拜,歉意道:“是臣女们言行无状,惹怒了公主,还望公主恕罪。”
“妾?”左殊礼戏谑看向姜央,“你想给我纳妾吗?”
姜央头都不转,一手撑脸,直接挡住了他的视线。
眼见着左殊礼要质问姜央,祝怜也跟着拜了下来,可怜兮兮道:“怪臣女年少气盛,惹恼了公主,是臣女的不是,还望公主莫要跟我等计较。”
口中一声一声的告罪,不过是为了在左殊礼面前告她的状。
姜央心里一叹,庆幸自己不是深宅大院的主母,否则每日对着这档子琐事,她还怎么安心养她的花。
“嗯……”左殊礼浅笑望着二人,温声道:“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
左殊礼这么一鼓励,两人顿时将多日的不满尽数吐了出来,说姜央当时如何放出豪言,意欲左右王妃人选,又说她是如何怠慢几人,将她们丢在府中不闻不问,不仅狂妄还轻选妃要事。
一通苦水下来,就见左殊礼嘴间的笑容逐渐扩大,他侧首对姜央道:“原来你是这样接待她们的。”
姜央望着天花板,一个眼神都不分给他。只有她听出来,那些数落她“拈酸吃醋”的行径,到了左殊礼耳朵里只怕是得意得要上天。
在旁默不吭声的何忧,只觉左殊礼笑容有几分怪异,她暗暗扯了扯身侧柳玉的袖子,示意她们目前是“寄居”之人,在顺王面前告公主的状,有些不妥。
柳玉哪里管这些,只想着好不容易见到顺王,定要将湖光公主这副虚伪的表皮给扯下来,于是火上浇油说了一句:“还请王爷做主,亲自操刀‘试婚’大事。”
“试婚……”左殊礼喃喃重复了一句,好似方想起这件事,他慢悠悠端起茶壶,亲手将姜央手边的耳杯注满,脸上笑得愈发诡异。
三人幸灾乐祸等着顺王的怒火,突然见他将茶壶猛地往地上一掼,霎时,玉质茶壶摔得粉碎,碎片与茶水四散,炸得地上三人浑身一个激灵。
几人还未反应过来,左殊礼阴寒的声音从上头传来,“姜央是本王选的人,你们也配置喙她?!”
他面色骤变,与方才温文尔雅的人大相径庭,周身冷得不像话,一股无形的威压袭来,三人顿时一惊,待听懂顺王话中之意,吓得忙伏地叩首。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藐视我朝公主?”他缓缓站起身,踩着一地碎片,立在她们身前。
如今哪里还有半分平易近人的模样,那埋在语中的冷怒,终于露出他凌驾于众人的上位者姿态,宛如手握生杀大权的至高王者。
三个未出闺阁的女子何曾见过这种阵仗,骇得一声都不敢吭,呼吸都要停了下来。
他睥睨着几人,寒声道:“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不懂礼数,倒也没说错,顺王府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们在本王与公主面前肆意妄为,在我顺王府耀武扬威?若不懂规矩,赶紧滚回你们的府邸,让家里长辈再重新教导一遍!”
这话说得很严重了,三人顿时无地自容,羞愤交加。
“王爷……王爷恕罪,是我等逾越。”何忧最先告罪,她看向姜央,忙道:“公主殿下,是我等无礼在先,臣女知错,还请公主原谅。”
经何忧这么一提点,柳玉与祝怜霎时反应过来,一叠声的跟姜央告罪。
三人哀哀戚戚,可可怜怜的,哭诉的话吵得她脑仁子疼,只想将这几个闹人的姑娘送走,于是对左殊礼道:“总归还要在府里呆一阵,将人吓坏了,我不好处理。”
左殊礼见她面上有一丝疲惫,垂眸望向地上三人,蓦地嗤笑一声,“你性子倒是软。”
她与他一样,自小厌恶宫中争宠的阴司,与他不一样的是,她能躲则躲,躲不过了,还有宁无白与姜临夜在前给她顶着,更别说后宅这些宵小把戏。
把姜央顶上来,本意是想让她认清自己的内心,如今目的已达到,再叫她去应付这些暗地作怪的,倒是为难她了。
左殊礼旋身坐回榻上,一双眸子暗沉沉盯着三人,那目光犹如针毡,扎得几人浑身犯冷。
原来外界传闻顺王殿下阴晴不定性格乖张,竟无半分虚言。
她们不知跪了多久,只觉屋内气氛冷凝,时间也被拉得难耐。
忽而,他又变得平和,淡声道了一句,“都起来吧。”
三人战战兢兢爬起身,皆低眉垂首,一眼都不敢往上瞧。
好似听他短促地笑了一声,还未捉摸出那笑声的含义,又听他缓声道:“皇妹身子骨娇贵,让她来操持此事是有些勉强。”
淅沥沥的水声传来,他好似又为自己斟了一碗酒。
酒香四溢,忽又听他砸出一句:“三日后,本王亲自为你们‘试婚’。”
三人闻言俱是一喜,竟忘了礼数抬头看过去,白玉酒碗停在左殊礼唇边遮了半张脸,唯有一双冷目睨着她们,逼人的目光中含了一分邪肆。
“你们可要好生‘表现’,莫叫本王失望。”
……
三人离去前,姜央装模作样给左殊礼好一通安抚,又顺带为几人说了几句好话。
左殊礼眼见着面色稍霁,对姜央更是和颜悦色,连带着对她们也不再急言令色。
三人瞧这一架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回头备了许多礼物,皆送到姜央眼跟前。
姜央望着那一堆绫罗绸缎,很是苦恼。
她不过是陪左殊礼演戏罢了,收下这一堆,倒叫她有些过意不去。
宁无白见她苦着脸,笑道:“公主何必在意,就当是她们的歉礼。”毕竟也是她们无礼在前。
姜央想了想便不再纠结。
谁知,这流水的礼物却是没断,隔了几日,几人的小礼又送了进来。
姜央捏着那漆金花扇,又看了眼旁边的翡翠玉镯,很是不能理解。
她问:“歉礼都送过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