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钢铁之城（十三）

钢骨无论如何都难以跟着奥利安一起进最高议会厅，他面前就像有一堵透明的墙。不不不，不是墙，钢骨敏锐地清醒过来。他一直都有一种类似于学术研究者的执着，只不过大多数扮演者都没发现，钢骨能和网格两个人在数据海洋中不停寻找乔，那可不是大海捞针，而是在大海里找一滴水；他在两天内就完成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包括原版钢骨的所有能力。

这个时间比布鲁斯和克拉克还短，钢骨那时候可没有精神空间练习。和原版钢骨对垒时，他其实算是站在别人地盘上打架，而自己这边并没有太多能量给他挥霍，这才被压到了下风。综上所述，钢骨的能力毫无问题，甚至这种性格极大的影响了他掌握的能力，使它变成了一种本能。

钢骨很快就发现，不是前面有堵透明的墙，而是他自己不愿意进去。他肯定会跟着奥利安一起去的，可钢骨就是一步也无法踏进。就算奥利安把金属门撞了个洞，钢骨也只是站在洞前。似乎里面有什么洪水猛兽，钢骨的本能在阻止他前行。

当他再想深一点，就有声音问他，你真的想进去吗？你明知道这只不过是个虚拟人物，你明知道这不过是个虚拟世界，这一切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没必要为此付出代价，没必要为此付出情绪，没有人会为此对你感恩。没必要。

钢骨后退两步，整座宏伟的议会厅展现在他眼前，他的思绪逐渐上浮，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了另一个更为宏大的视角。铁堡这座城市、塞伯坦这颗星球、宇宙深处的星空，钢骨诘问自己的话让自己感觉到了疼痛，令他自己想起了一些对他来说不算太好的回忆。

于是钢骨下意识蜷缩起来，他触碰的一切都无比真实，这些塞伯坦人的情感也无比真实，那他到底在这做什么？如果这只是一场梦，那他愿不愿意见证他们的结局？有必要吗？真见证了又能怎么样呢？他能做什么呢？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对他们的阵痛，我为什么要感同身受？

钢骨的思绪飘飘荡荡，竟然翻找到了一段他都不太记得了的往事。他的小手从一双大手中接过了一个红蓝卡车的玩具，那卡车上有漂亮的火焰纹。他抬起头看着那两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被其中一双大手亲昵地按了按头顶。

“这是擎天柱，”他给他介绍，“你看，这里打开，再这样折叠，他就能变成人形的了。”

接着又是异端碎碎叨叨却又听不太懂的词汇在他耳边响起：“不知道如果是我们世界真有这种生命体，他会是个什么表现形式，其实我一直都不太懂，赛博坦人要是真有动画里那种用途覆盖面极广的能量，为什么在扫描地球车辆时，却利用了地球的武器。”

“按照道理应该不适配才对。要是把能量块换成地球上的某些元素，是不是合理些？武器设计也不对，美国那边已经有更先进的武器形态了.......”

一道女声插进来：“就不能给孩子留点想象空间吗？他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可能是因为塞伯坦没能源储备了吧，你这样想，塞伯坦人把能源耗尽了，所以他们凭借着先进的科技学习了地球的武器系统，刚好适配他们新的形态。这不就行了？”

“从数据上说，这种概率的可能性最大，”那道女声也从他头顶响起，“要不我当场列个数学式，我们再辩论个一天一夜？”

“还是算了吧，咱们好不容易回来看看孩子。”

“这就对了嘛，”一双手把他抱起来，“这可是你从美国带回来的，花了钱，还把它贬的一无是处？咱儿子喜欢就行，管它是什么外星人呢。”

“好吧，儿子，看这里，”那个男人蹲在他面前，给他演示了一遍完整的变形过程，“‘库库卡卡’啾，嘭，帅不帅？给你玩。这个应该能玩好久呢，还挺结实的。”

他捧着这个礼物，把它抱在了怀里。他喜欢这个玩具，两个声音还跟他说这个红蓝卡车的背景故事。他玩了一阵后抬起头，稚嫩的声音问两个大人：“擎天柱也不能回家了吗？跟爸爸妈妈一样？”

人类的喜爱最初来源于同情，不是因对方身上有什么悲惨的故事，而是对方和自己身上有相似因素。同样，人类的情绪也会通过类似于病毒传播的方式，与一整个群体产生共振。在这种共振频率下，人类的行动力往往会超出可预测的范围。

钢骨时常想，人类活跃的情绪是跟身体的脆弱有关？于是进化出的一种可以取代信息素的、将团体连接在一起的方式。还是说，这就是智慧生物共同的本能呢？钢骨重新问自己：“我为什么要放弃这把好用的武器？我为什么不能看下去？我为什么不能跟他们感同身受？”

这不是我付出了情感，而是在从他们身上收获情感。有必要，因为对我来说，这是我的另一种人生体验。

钢骨说，我要看下去，即使我无法对他们的结局做出改变，我也陪他们共同经历了时光。

我理应得到结局。

极响的撕裂声响彻整个天际，空间边缘都卷曲起来。“咔”清脆的声音在钢骨耳边响了一瞬，他的视角变成了两份。奥利安的一切情绪都传递了过来，钢骨立刻就知道奥利安在担心什么了，他在担心威震天。一半视角往议会厅里钻，另一半视角奔跑起来，赶往了刑场。

最后几束阳光落在了议会厅这个高大建筑的中央，带起的柔和色彩却被周围的冰冷环境吞噬。最高议会成员也想不到会有众议会议员强闯议会厅，守卫竟然没有拦住。当即就有议会成员拍案而起，要求把奥利安扔出去。

但现任最高领袖御天敌有不一样的想法，他安抚其他成员，让他们至少保持体面。毕竟奥利安还是个众议会成员，现在他们必须要让众议会跟最高议会一条芯，让所有机知道他们是利益共同体。这样才能彻底把霸天虎给摁死。御天敌让奥利安先说明来意，最后再判定他的不敬之罪，也可能还有其他罪名，但御天敌没有现在就说出来。

“我从数据库那边得到了有关塞伯坦能源测算的结果，已给最高议会发了报告，却未受理。我们的能源目前就只剩下光学镜可见的那些了，能源改革方案必须现在推行下去，如果再不停止战争，或许我们的星球真的要陷入能源枯竭......”

“这并不是你强闯议会厅的理由，”有机说，“你知道这是死罪吧？”

奥利安毫无畏惧地盯着说话的最高议会成员：“如果有机受理，我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只能选择把报告亲手递给你们，为此，我可以承担任何结局。”

御天敌开口劝和：“我们目前对所有类似事件都暂不受理，你也知道我们下达的最高指令。一切以最高指令为准，你可以将报告发给议会，推行方案也暂时需要延期。但是，你的行为给最高议会造成了困扰，如果每个机体都像你这样强闯，我们还怎么开展工作？”

奥利安攥紧了手部关节：“你们的意思是在忙霸天虎的事？只有等霸天虎死光了，你们才会看到满目疮痍的塞伯坦吗？”

“奥利安·派克斯，我们警告你最好小心你的措辞。你现在是在对最高议会说话！”

“这种结果难道是我们想看见的吗？明明是霸天虎开启的战争，我们是为了保卫塞伯坦，保护我们的民众不落入这些从炉渣里爬出来的机。你难道是霸天虎成员吗？竟然为他们说话？”

“还跟他废话什么！守卫呢，把他拖出去！”

“还是先走程序审判奥利安·派克斯的行为。”御天敌咳嗽了几声，他可不是要帮奥利安，而是现在的情况他们必须要先给奥利安按上罪名，才不会因此影响平衡最高议会和众议会之间的关系。他说的每句话看似是在维护奥利安，实则是在暗戳戳引导其他成员，维护自己的权力。

果然，御天敌一发起审判程序，其他成员还是跟着一起启动了。奥利安周身的地板缝隙处散发出萤蓝色的光芒，似要刺入奥利安的机体。御天敌转动手边的零件：“最高议会接收你的报告与方案，但现在，奥利安·派克斯，你需要为你的行为承担罪责。”

“我们在此做出承诺，以下程序与信息真实有效。在普莱姆斯和天元的共同见证下，对奥利安·派克斯进行审判。”

随着最高议会的所有成员说出这句话，这些莹蓝色的光芒竟然变成实体，生生插入了奥利安的机体。能量液顺着机体缝隙下渗，流到地面与散发着这些光芒的源头交融。这并不算多么严重的伤，充其量只是固定犯人的方式而已。可奥利安的音频接收器只能听到嗡鸣，他看着最高议会成员的发声器震动，却只能听到自己火种舱内的火种燃烧。

奥利安明白了。这些机体，听不到来自塞伯坦的声音。

“........奥利安·派克斯议员，以上罪名，你可有异议？”看似公平正义的声音响起。

奥利安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但在场众人都未曾听见。除了御天敌，他想要维持宣判的绝对程序正义，他会给奥利安辩护的机会。因为发动这项审判程序是会被记录的，甚至无法封锁，御天敌自然会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犯人无异议，所有罪名成立，立刻执行报废程序！”最高议会其他成员只想快点甩掉这个麻烦，就如同威震天一样。他们审判完后威震天，可还要去刑场观刑呢。至于奥利安·派克斯提出来的方案，他们会在消灭最后一个霸天虎后考虑的。

反正也没有谁会威胁他们的地位，换句话说，被记录和观看又怎样？他们愿意给众议员阶级一个面子就很不错了，他们还让奥利安·派克斯站在那说话呢。能源问题是很紧要，但是他们的权利更紧要，谁也不能动摇他们的地位。

“等等！”御天敌喊。

可其他人已经按下了赞同票，奥利安周身莹蓝色的光芒更甚，几乎要直接刺穿奥利安的火种舱。奥利安抓住了这些光芒，他怒喝一声：“我有异议！”

这些光芒扎穿了奥利安的机体，可他的中央处理器没有任何报错。奥利安·派克斯平常总是温温和和的说话，就算是急眼了，也不会用声音来提高气势。这一次他发出的声音足以让最高议会听到，足以让塞伯坦听到。

“这不是你们对我的审判，而是我对你们的审判！”

“怎么回事？为什么程序无法执行？？？”他们再次按下赞成票，这些光芒都没有反应，门口的侍卫也没有进来，甚至他们的内线频道都打不开了。

奥利安竟然捏碎了一片光芒：“我要问你们。你们说威震天是反叛者，你们说跟着他的机体都背叛了塞伯坦，那普通工种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在哪？！塞伯坦发出求救信号时，你们又在哪？”

大概几亿年来，第一次有机反过来质问他们。最高议会沉默之后，仍然有机在给奥利安扣帽子。“我都说了，他就是个霸天虎，为什么外面的守卫还不进来！把他也给拖到刑场上，执行跟威震天一样的刑罚！”

可他们很快发现底下的光芒，正在顺着座位攀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