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争锋
无论卿娆心中对顾越安如何揣度,眼下当务之急皆是解决瘟疫带来的民心浮躁。
因此卿娆几乎瞬间便压下心头那股不适感,扭头吩咐麒一留下照看秦箴,自己则带着麒二亲自前往麒一口中那处水源查看。
厢房内,随着卿娆的脚步声远去。
榻上,原本面色惨白的男人缓缓睁开眸子,那双睥睨的凤眸中哪里还有半点病弱的浑浊,分明尽是清醒冷静的幽深。
他慢条斯理地撑起身子,依靠在床头,姿态慵懒从容。
早已候在一旁的麒一无声上前,递上一盏温热的参茶以及一只长颈白瓷瓶。
秦箴接过,将那白瓷瓶中的褐色药丸倒出两粒吞下,又抿了一口参茶,才道:“说。”
麒一垂首,事无巨细地将今日卿娆的行动一一禀报,末了,才道:“圣上,这伤虽是不严重,可若是您日日这般将其催发,只怕对龙体有损。”
秦箴淡淡看了麒一一眼,知晓他忠心耿耿,也并未动怒,只是轻声道:“无妨,还未到时候。”
他掀起眼皮,问麒一道:“那些人的来路,可都查明白了?”
凤眸幽深,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压。
麒一拱手道:“启禀圣上,依属下所查,此次煽动疫情、散布流言之人,其行事路数、隐匿手段,与玄甲卫惯用伎俩如出一辙。”
“再者,放眼当下,有能耐、有动机在冀州掀起如此风浪的,除了这位顾大人,属下实在想不出第二人。”
“嗯。”秦箴轻轻应了一声,看向麒一:“在娘娘面前,你当知道如何说。”
无论这些人到底是何出身,在卿娆面前,他们都只能是顾越安的人。
麒一自然心领神会,垂首应下。
秦箴这才提起另一事:“杨文轩那头进展如何?”
他口中的杨文轩,便是先前出现在卿娆面前的游医杨大夫。
早在冀州水患初见端倪时,秦箴便预料到或许会引发瘟疫,进而命人暗中寻访名医,并恰当地引到卿娆面前。
麒一回道:“圣上放心,杨大夫的药方在不少人身上皆出现良效,想来最多再有几日调试,便可确定最终药方。”
说罢,不待秦箴再问,麒一又道:“另外,京中太医院已选派多位精干太医,日夜兼程,算算脚程,当明日就能抵达冀州。”
秦箴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见麒一欲言又止的模样,抬眼一瞥道:“有话便说。”
麒一犹豫一瞬,还是低声道:“圣上,您如此...瞒着娘娘,是否有些不妥...”
话音未落,麒一一颗心便疯狂跳动。
只是他着实不解,圣上分明深爱娘娘,可为何要这般大费周章,在冀州最困难的时候,假装重伤,将烂摊子扔给娘娘,看着娘娘焦心劳碌,难道圣上不心疼?
秦箴自然明白麒一的未尽之语,到底是跟了他这般久的老人,便是秦箴心有不悦,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淡淡挥了退。
待麒一走后,秦箴才扬了扬下颌,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桌案。
那案上还摊开着卿娆方才写到一半的册子,册子上密密麻麻皆是安置灾民的良方。
他目光在那隽逸的字迹上停了片刻,轻笑一声。
他要的是什么?
他要的,从来不是利用强权将卿娆捆在他身边,而是要卿娆自己心甘情愿地同他在一起。
毕竟,前者他试了,效用并不大。
像卿娆这样的女子,骨子里有着不输任何人的刚烈与清醒,若是以强权镇压,一旦叫她找到机会,她便会头也不回的飞走。
既然他一个人的力量留不住她,那他不妨多寻几条锁链。
这冀州百姓,天下百姓,不正好是千千万万条锁链么?
他要让她亲身体会,手握权柄,拯救黎民于水火是怎样一种令人颤栗的成就。
也要让她知晓,这万千黎民有多脆弱,不过是当权者的轻轻一碰,就能瞬间化为灰烬。
他要让她习惯发号施令,习惯将天下万民身系己身。
只有这样,卿娆才会意识到,唯有站在他的身边,才能拥有他赋予她的无上权柄,进而最大限度的施展她的抱负。
而他,没有什么是不愿也不能给她的。
到了那时,顾越安算什么东西?
呵——一个只会躲在暗处玩弄阴私手段、连正面抗衡都不敢的跳梁小丑,也配与他相争?
他正好借此机会,将顾越安那伪善的面具在卿娆面前撕得粉碎,让他在阿娆面前,再也装不起来!
与此同时,正被秦箴念叨的顾越安,肉眼可见的心情不佳。
太守府庭院内的石桌旁,男子一袭月色长袍,在昏黄的日光中更显孤高。
顾越安指尖沿着手中的盏壁不住画圈,眼神不时投向紧闭的院门,他俊美无俦的脸色一片冰冷,周身气压低的可怕。
在他身后,玄羽和灵越一左一右侍立在侧,皆大气不敢出。
整个院中皆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绷。
好在这气氛很快就被打破,院外传来小厮的通禀声:“主子,吴祚求见。”
顾越安抬眸,嗓音冷冽:“进来。”
话音未落,院门被推开,吴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跌了进来。
他浑身衣衫褴褛,布满污秽和干涸的血迹,脸上带着逃亡多日的惊惶与疲惫,哪还有半分在冀州的威风。
一见他这模样,顾越安眉头拧的更紧,连着捏着茶盏的指尖也用力地泛白。
“属下吴祚,见过主子。”吴祚躬身跪在顾越安面前,声音发颤。
顾越安并未唤起,目光淡淡落在吴祚面上,嗓音平缓:“你同吴越,倒是办的好差事。”
“我给了你们整整一支精锐,吩咐你们将公主安然带回,如此简单的任务,你们都做不到。”
“前些日子,我才处置了吴越,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才好?”
吴祚吓得浑身一抖,连忙抬起头,涕泪横流地叫屈:“主子明鉴,非是属下办事不利,实在是公主殿下自个儿,不愿归来。”
他刚回来便听闻了吴越的惨状,自己不过是吴越的手下,若是惹怒顾越安,想必下场更惨。
因此,吴祚几乎本能便将罪责全甩在了卿娆身上,不遗余力地辩驳道:“属下原本已经按计划擒住了秦箴那狗贼,也顺利接应到了公主殿下。”
“可殿下不知被那狗贼灌了什么迷魂汤,无论如何也不肯跟属下等走,甚至以死相逼,要我等放了秦箴。”
“属下等便是再不甘愿,可顾及公主凤体,也不得不依命行事,这才...这才未能完成任务。”
这番话一出,空气中的氛围瞬间变得更加紧张。
顾越安原本尚能强压心中翻涌的情绪,保持一丝冷静,听闻这话,脸上瞬间阴云密布,就连眼中也涌起骇人的黑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