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恶女
等到腊八节这样特别的日子,陈雯终于得了阮其钊的首肯,将阮汀兰从阮家带了出来,而李姝早在飞来寺等着了。
阮汀兰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不复往日的明媚与张扬,这会儿见到李姝,已是今日哭上的第二回了。
李姝轻抚了抚阮汀兰的后背,又问:“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动?”
陈雯没想到李姝问得这样直接,朝李姝的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拐了下,倒叫阮汀兰看了去,当下破涕为笑,自嘲道:“看来你们都听说了。”
李、陈二人闻言默然下来。
此前,便在阮汀兰将于年后远嫁开封三槐堂王氏的的消息传出后不久,她们便听闻文氏染上了狂易之症,庐陵文家遣了人来欲接文氏回去静养,可不知为何,最终却谈成了和离的结果。
“我那表姑刚刚丧夫,成了孀妇,或许枉顾世俗的父亲转头便会迎了他曾经爱而不得的表妹进门。一代大儒,他可不嫌臊脸,将这个家拆离得一干二净!”
阮汀兰忍不住泣泪,从前烂漫笑意终究化为了沉郁的愤恨,“且我母亲哪里得了狂易之症呢,都是他放出来的风声,实际却在磋磨她。也幸得左嬷嬷悄悄给外祖父家去了信,否则事情还指不定会是怎样的呢?”
“如果你兄长在……”陈雯话说开头,又止住了话音。
李姝明白她的意思,如果阮巡不曾离开,那么阮其钊或许会因为顾念长子而对文氏收敛几分。
阮汀兰却摇了摇头,道:“重来一次,我也宁愿兄长起了离家这个头,远飞于此间。”
“你们也不必担心我,我虽是远嫁,但三槐堂王氏是开封本地望族,家风清正,我那未来夫婿也知上进,秋闱时已中了举人。”阮汀兰说到此处,忍不住气叹出声,“父亲同我说,这是他对我最好的筹划了。”
阮其钊当时与她说那些话时的神情,阮汀兰恐怕这辈子都记得,不似语重心长,用决绝来形容更合适。“汀兰,这是为父对你最好的筹划了,日后无论归宁,或是乃父身故,你也不必回来了。想来,你也不愿回来。”
从那一刻起,阮汀兰认知里的伟岸的父亲身形,仿佛被一场台风迅速夷平、碾灭为了飞灰。从前所经历的无拘无束的畅意时光,在秋天即将结束时与她无声告别,她不得不迅速成长,尝试着去接受这一切。
阮汀兰自己抹了眼泪,左右顾看她的挚友,示意李姝二人安心。
而陈雯见阮汀兰束于闺中,自顾不暇,也不好问及阮巡如今的境况了,但她想着李姝应当是知道的。于是在将阮汀兰送回府上后,陈雯邀了李姝去茶楼同坐。
“陈三小姐,你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李姝朝陈雯投来清冷的目光。
陈雯这才坐了下来,迟疑着问道:“你和阮巡有联系么?”
“没有。”李姝轻轻摇头,补充道:“但他给我来过信。”李姝确实斟酌字词,将她和阮巡的关系表达得很清楚了:她不曾对阮巡的情意有所回应。
“你喜欢阮巡?”李姝忖及陈雯与阮汀兰是手帕之交,那么与阮巡的关系便道一句青梅竹马也不为过,所以陈雯最初对她的恶意也很好解释了。
“是的,我喜欢他。”陈雯颔首,发现承认着说出这句话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困难。
“你想让我怎么做?将如今阮家的情境告知于他?”
陈雯反问道:“难道不应该么?姝姑娘,你难道认为汀兰如今无复完家,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么?”
李姝反应过来,在陈雯的视角里,她是阮巡出走的理由,是文氏郁急被阮其钊拿捏的借口。
她确实拒绝了阮巡,对文氏也没有太好的观感,她也有的是法子让阮其钊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阮其钊对他的表妹爱而不得又怎样?时隔二十年,月色还一如记忆里那般泛着清辉么?真心从来瞬息万变!
如果不是萧焕相助于她,让她重返书院,李姝早作那般打算了。
如此看来,一旦被逼至犄角,退无可退时,她便是做恶女又如何?
李姝自嘲一笑,对自己看得愈是清晰的同时,也很明确就算没有她,阮其钊也会设法让文氏下堂的。
“汀兰身在局中,可比你都看得清。”李姝不欲与陈雯争辩什么,只冷笑道:“你也并非想让我转告阮巡如今他家里发生的事吧?陈三小姐,你比我想的更伪善。”
陈雯被李姝这么一斥,面色瞬时发白。
“我会将阮巡的去处问清楚,然后告知于你。”李姝起身走至木梯口时,顿住脚步,又补充道:“不过我建议你不要去寻他。”
他可不是什么良人!
然而痴念的人,在没有看到对方的阴暗面之前,总会固执地将其奉若无瑕的完人。
陈雯是瞒着家里去寻阮巡的,然而回来时便大病了一场。陈家对外只说陈三小姐因去庄子上理进账和几家旁支的分红而累到了,加上感染风寒,故才病势汹汹。
李姝本已打算启程回扬州,听闻陈雯病重,便下了帖子前去探望。
“我还以为你是来嘲讽我一番的,怪我不听你劝。”陈雯苦涩一笑,屏退左右后才如此说道。
李姝帮着她用软枕垫高坐起来些,好让呼吸平畅,“见到人了?”
陈雯轻轻点头,又道:“却也再不想见了。”
依陈雯所言,在她将阮家变故告知于阮巡之后,阮巡便携她连夜去了漳州城——也就是阮巡那位表姑所在之地。之后的她,便亲眼见着阮巡设计他那表姑,在丈夫丧期未满百日时,与其族叔在丧居内行苟合之事,为族人撞破!遭遇此令家族蒙羞之事,他那表姑羞愤欲死,然自缢未果,被夫家宗族沉塘示众!
而沉塘那日,阮巡挟陈雯远远看着……腊月上的水冷得刺人,而那女子惊叫呼救的声音很快便被周遭的斥骂声压了下去!
“陈三小姐如今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可还愿意与我远走高飞么?”男子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