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章
威英打了个手势,示意仆人把地上挪动的派克拖了出去。
随后,他走到书桌之后,高贵繁复的装饰将他聚拢起来,仿佛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你叫奈德吧,奈德先生,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知道是你们这几个人关停了一架纺织机,我会额外再给你们一笔钱。接下来你们只需要把剩余两台纺织机关停就行了。”
奈德先生,也就是赛琳,把玩着手上的匕首,书房明亮的光反射到仔细打磨过后的刃面,刺中了威英的眼睛。
赛琳看着威英因为刺眼避开审视的视线,道:“好的报酬是一回事,关停纺织机也是一件重要的事。”
“我特地来是想问问威英先生,对纺织机作怪这件事,有什么自己的见解?”
威英平板无趣的面孔收缩起来,惊疑地问:“我能有什么看法?!我不过是一个赚钱的商人!”
赛琳提着匕首走进威英宽大的书桌前,把匕首立在桌面上。
昂贵的木料裂出了一道口子。
“你当然知道,还需要我亲口说吗?”
威英显然已经被激怒,他愤而呼喊门外的仆人,要将这个无礼的侦探驱逐出去。
门外,铺着精美地毯的走廊,躺倒着所有侍立的仆人,一只红眼乌鸦站在窗台上,自顾自地梳理羽毛。
只有被拖到门外,被捆住双脚,堵住嘴的派克不断蠕动,发出叫声。
威英发现没有人回应他,终于有些许恐慌爬上了养尊处优的面容。
他迅速理清了自己的处境,开始愿意回答赛琳的问题。
赛琳笑了几声,道:“放心,你是我的雇主,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事情的。”
说罢,赛琳笑容转沉:“说说吧,雇主,纺织机杀死了这么多人,为什么还不停止纺织厂工作,上报警察?”
“之前找了,但是别说我们最开始没有注意过了,纺织机本来就极其容易出事故,连警察都没有相信我们,那群蛀虫只希望自己的政绩再干净一点。”威英咬牙切齿地说。
“他们甚至敕令我的厂内死亡人数再居高不下,就必须把工厂关停。”
说到这,威英抬起眼睛,直视着赛琳说:“你知道的,在这件事情上,我也是个受害者!”
“我的纺织厂为政府提供了高昂的税收,给没有收入的家庭增加了多少工作,现在却被弄得家破人亡,我悉心培养的孩子也殒命在此。”
赛琳默默注视着声泪俱下控诉不公的威英,说:“你既然知道纺织机本来伤害就巨大,却让无数女工没有任何防护在各式锋利的器具下工作,为了节省成本,纺织机的锭子裸|露在外,吞噬了多少人的手指。”
“你招聘女工,却让男性的监工监管虐待她们,付以低廉的工资。很多截肢断指的女工甚至没有工资就会被辞退。”
“威英.安德,你可不无辜。”
威英愕然地看着赛琳,赛琳晃了一下匕首,“而且,你明明已经发现了吧,活化后的纺织机根本不会伤害女工。”
“所以才会留着她们,搬到旁边的新地方,继续工作。”
漆黑的夜晚,尤里神父结束一天的工作,披上袍子,提着一盏马灯带着一袋重物踏上了一条小径。
在他身后看不见的地方,布莱克和他的同伴小心地跟随移动,一轮银月高悬。
神父走了很久,寒冷的夜风将他宽大的袍子吹的呼呼作响,露出内里瘦削的身躯。
有一瞬间,布莱克觉得他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灵。
只有一瞬间。
因为尤里神父停在了一个安静的村庄门口,靠近的一个民舍似乎一直有人在等他。
在神父到达时,就立马冲了出来迎接他。那人似乎走路有些许不稳,需要拄着拐杖。
他走得太快,竟遇到了一个泥坑,踉跄了几步,尤里神父已经走上去扶起了他。
两人并肩走向村庄,布莱克示意伙伴跟上。
点着蜡烛的民舍内,尤里神父坐在木凳上,给床上躺着的人在他的关节处涂抹圣油,随后给他缓慢地按摩起来。
“女神在上,尤里,谢谢你每周花时间来看望我们。”
神父微笑道:“这是女神的指引,幻痛还在持续吗?”
“是的,每到这种天气,反倒会更加反复。已经折磨我很久了。”
尤里用圣油轻碰他的额头,代表银月女神的祝福,叮嘱道:“疼痛无法忍受就要及时用药,不必可惜,你们都是当年为了女神和家人而战的勇士。”
门口探出几个小脑袋往里看,床上躺着的人向他们招手:“小福勒,你们快进来,神父来了。”
其中一个高一些的小孩领着另外两个孩子走了进来,尤里抚摸过他们的额头。
“这个袋子里是我带来的面粉和一些现成的面包,帮我送给其他人可以吗,小福勒?”
小福勒有一头金色的毛发,他用力点了点头,去拿桌上的面包,其他两个小孩已经把眼睛看进了袋子里。
小福勒锤了两人的肩,让他们先干活。尤里神父却从口袋里掏出一些糖果,发给三人,“是女神的祝福。”
两个小孩已经被惊喜到了,快乐地感谢神父,就连小福勒也咽了咽口水。
“去吧,去吧食物分给里德叔叔他们,我随后就去看望他们。”
“好!赞美女神!”孩子们一起离开了。
尤里神父落在后面,慢慢走去另一个民舍。好像知道他的到来,每间屋子里都留有一盏温暖的灯光。
布莱克姿态懒散地站在高处,打量着这一切,对同伴说:“我们好像找错人了,沃森。”
被他唤作沃森,也就是白天提出要继续察看尤里神父的人开口说:“八年前,帝国与相邻的弗洛共和国发生战争,据我们调查,尤里神父当时是随军神父,战后两年他主动调往马什教堂。”
“原来他是为了特地照顾这边的退役军人。”
布莱克撇了撇嘴角,顿时觉得自己在做无意义的事情,转身就想走。沃森拉住他的手,“不着急,等到天亮,我们下去问问情况,兴许我们也可以帮点忙。”
尤里照看完每一户人家,才准备离开,临行前,小福勒跑上来,抱着神父的腰腹。
他已经越长越大了,仰着头问尤里:“神父,我也想去教堂,和你一样工作。”
尤里蹲下身,拂去他肩膀上的落叶,说:“这非常好,小福勒,女神会一直祝福你。过两年,等你再长大一些,我会资助你上学,你可以努力学习,考入教会。”
小福勒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巴,他最后问道:“神父会什么时候再来?”
“下周吧。记得叮嘱你的父亲用药。”尤里摸了摸口袋,发现已经没有糖果了。
于是他捡起刚刚拂去的落叶,把它放在小福勒的手掌里合上。
“愿女神与我们同在。”
狂大的风又把他推走了。
小福勒身后又慢慢走出一些残疾的人,这些人有的缺少胳膊、腿,有的没有耳朵,眼眶和鼻子变成一个黑洞,互相搀扶着目送尤里神父的离去。
天亮后,布莱克和沃森前去了这个村庄,这里的人听说他们是马什教堂的来人,都非常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他们得知这个村庄的名字叫塞尔丰,遍布荆棘和沼泽,居住大部分退役的军人。
残疾受伤的人们只能努力种植一些黑麦和芜青,甚至没有见到一些山鸡和羊等牲畜,招待布莱克和沃森甚至出现了尤里昨夜带来的面包。
两人不敢多吃村庄的食物,只能尽力聊天,沃森询问道:“七年前颁布的抚恤法案,明明说过可以按照伤残等级发放抚恤金,为什么你们过得如此艰难?”
一个名叫里德的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