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2002
病假最多三个月，昌灵在家呆了两个月。电视节目来来回回看了无数遍，终于在无聊到发芽之前决定一瘸一拐地回去上班。
流水线再无聊也比她闷在家里强。
水厂门口，易阁千叮咛万嘱咐要慢慢走路，不要着急。昌灵嫌他啰嗦，边整理外套边说：“你就放心吧，我就算想快走条件也不允许啊。”
易阁把背包递给她：“你先在这好好养着腿，换工作的事先放一放，等完全恢复好了再说也不迟。”
昌灵嗯了声，心里倒是和他有不同的计较。再磨蹭一两个月就快年底了，换工作的事还是宜早不宜迟，水厂这点儿福利待遇比不上实打实拿到手的工资。
她之前问过几个朋友，也推荐了几个工作。昌灵比来比去还是觉得去银海好，岗位还是前台，无销售压力，工资翻两倍不说，还提供春夏两套漂亮的工作服，工作环境也好。而且黄燕在那里，有熟人照顾她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只一点，就是又要回到两班倒的状态，节假日无休。
昌灵其实无所谓，但她有点顾忌易阁。在KTV上班，说出去好像比在台球厅还不‘体面’。虽然易阁表面上不介意这些，但旁人问起来时，他似乎也不能说得很坦然。
最重要的是，易阁不怎么喜欢黄燕。尽管他也觉得黄燕身世可怜，可偶尔提起她，总是不自觉地皱着眉。
昌灵能理解，这种事，外人总是对男人比对女人来得更宽容。同样是身经百战的陈家旺，说破天也只得一个‘风流浪子’，只要肯跟谁好好过日子，大家还得夸一句浪子回头金不换。
而黄燕，无人会真心探究她是否有不得已的苦衷，显而易见的是，自甘堕落就是道德败坏的最好证明。
易阁倒是没觉得她道德败坏，只觉得她心智不坚定。遇人不淑本该及时抽身，黄燕却不自爱，自暴自弃。
那时他说起来这些话，昌灵也无法判断到底谁对谁错。只是易地而处，如果把自己和易阁放进黄燕的那个故事里，她大概也做不出什么明智的决定。
恐怕谁也没办法轻而易举地接受自己曾共患难的爱人变得越来越不堪，尤其是在十几岁一无所有的年纪。
进车间这一路上有不少人跟她打招呼，认识的不认识的，任谁见了都得问一句“小昌，腿好了啊”。
昌灵觉得别扭，像动物园里供人观赏的猴，又不得不面带笑容。
好不容易进了车间，还没等她松口气，一早就知道她今天回来的班长忙不迭迎上来：“你来啦小昌，腿怎么样？”
昌灵微微笑：“还可以，上班没问题的。”
“用不用把你安排到流水线最后面？”
最后面的操作压力没那么大，一般都是腰疼或者颈椎不好的人坐在那。
昌灵说不用，“我手又没受伤，还坐原来那儿就行。”
“那行，这两个月你不在，我们这些姐姐都很担心你的，给你打电话说去看你，你又不要。”
昌灵笑笑往自己的位置走，班长在后面问用不用扶她一把，被昌灵摆摆手拒绝了。
她不想在人群里特殊化。
“来来来，快坐下。”周围几位同事早就收拾好了东西等她，昌灵一到就被人热情地拉着胳膊坐好，问她怎么不多休息一段时间。
昌灵：“再休息下去哪还有钱买房啊。”
“反正你男人能赚嘛。”
“那我也不能吃白饭呀。”
“就是就是。”邻座的同事附和道，“我们女人也得有自己的事业。”
流水线的机器一开，各路真情假意的嘘寒问暖都被轰隆声挡在了外面。同事稍稍朝她侧过身，说：“昌儿，福锦花园明年开盘你知道吧？”
昌灵还真不知道，她问：“什么时候？那边已经建好了？”
“你不知道啊。”同事讶然，“我还以为你在家这段时间去看过了呢。”
“我下楼都费劲，哪有心情看房子。”
“说是过了元旦就开，我家那口子去打听过，现在就能交定金，等开盘直接选房，两年内交钥匙。”
“交定金？”昌灵微微皱眉，“开盘不能直接买吗？”
“哎呀，那个楼盘现在很火的，现在交了定金是一个价，等开盘还不知道要涨多少呢。”
昌灵心里快速打了个算盘，片刻后问：“这靠谱吗？开发商不会拿了钱跑路吧？”
虽说这两个月她没怎么出门，但报纸却是看了不少，南方有不少开发商卷钱跑路，房子盖一半全成了烂尾楼。
同事听完她的话哈哈大笑道：“昌儿，你可太杞人忧天了。”
昌灵抿了抿嘴，和前些年相比，她好像确实变谨慎许多。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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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了个易阁不加班的时间，昌灵跟对门马姐学的手擀面终于有了登场的机会。
趁着易阁烧水调底料的时间，她出门买了两瓶啤酒。鉴于白酒有段荒诞的回忆，昌灵短时间内都不想再碰了。
“今天怎么这么好兴致？”易阁把筷子和汤匙放在她手边，又摸摸她的脸，“穿这么点衣服出门，不冷吗？”
“冷。”昌灵吸吸鼻子，“最近降温降得好快，我感觉我今年直接少了两个季节。”
春天刚结束就一脚迈进了冬天的大门。
易阁失笑：“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昌灵翘着嘴角拉过易阁的手：“你坐嘛，我有事情想跟你说。”
易阁一愣，看看她又看看面和酒，半晌才反应过来：“鸿门宴啊？”
“你又不是刘邦！”
“我要是他还能逃过一劫，你摆这一桌我怎么逃？”
“……”油嘴滑舌的。
昌灵晃晃他的手：“我给你倒上酒，你先尝尝面怎么样。”
在她期待的目光里，易阁吃了一口点点头，评价道：“不错，很劲道。”
“那如果我白天不上班的话，你下班回来就能吃到这么劲道的面。”昌灵往他面前凑了凑，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易阁闻言偏过头看她，片刻后问：“白天不上班？”
“嗯。”昌灵点点头，“我想换的那个工作需要两班倒。”
“什么工作？”
“前台。”昌灵观察着他的神情，补充道：“在银海。”
不出她所料，易阁听完果然抿起嘴巴，眉头紧锁。
昌灵眼珠转了两圈，低声撒娇：“说话嘛，你生气啦？”
“……”易阁叹了口气，放下筷子转身面对着她。
昌灵：“真生气啦？”
易阁脸色还好，只是语调没什么起伏，听起来有些严肃。
他说：“为什么是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