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血性
“跑起来！不要回头！”
呆愣的女孩听到这一声指令下意识地爬起身，踉踉跄跄地往远处跑去。她知道自己不能留在这里给女神大人添麻烦。
但污染者怎么可能会让她如此顺利地逃离，一只触角蓦然从它的体内钻出，飞速向女孩追去！
但比它更快的，是那一把剑。
几乎是它出手的同一时间，剑锋就切断了触角的根部，让成型的触角倏忽融化，落在地上一滩泥泞。
在空中转体一圈优雅落地，海伦随意撩开身前遮挡视野的发丝，平静道：
“你在看哪里？你的对手，是我。”
污染者似是没有想到自己的攻击会再一次被阻拦下来，动作顿时停滞，只是看着眼前比自己矮小数倍的生物。
至高无上的神明姿态轻松，目光凛然，但执剑的手却在不住地轻颤，手心不断渗出虚汗。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
污染的过程是不可逆的，所以下手的时候绝对不能犹豫。
而眼前的这个污染者足足有一整层楼高，站在人类面前如遮天蔽日。形似刺猬，但包裹全身的并非尖刺，而是不断流动的泥浆。看似柔软没有攻击性，但是四肢却生着覆盖鳞片如龙爪般的短肢。它能从身躯中释放出触角，可伸出的极限长度未知、最高强度未知、最高速度未知……
这些就是她仅知的信息了。
敌人是情报不足的污染者，身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孩童，她所能依靠的只有手中装饰用的剑刃，以及从未用上过实战的剑术。且一旦落入下风，就有可能造成女神的信仰下滑，造成执政官的怀疑。
她光是克制住自己想逃离的心情，就已经拼尽了全力。
——真是糟糕到了极点。
——但是……
海伦手臂发力，握紧剑柄，重心下压，双瞳直盯着眼前异形怪物的动作，宛若猎鹰紧盯着自己的猎物。
双方对峙数秒，污染者骤然出手！一道泥浆状液体从污染者的身体猛地射出，眨眼间就来到了海伦跟前，仿佛下一瞬就要触及！
一道剑光迸发，硬生生将那团泥泞切割两半。在刀光剑影之中显露出女神美艳的面容，凛冽寒光掩盖不住的，是她上扬的唇角。
——但是，为什么她在笑呢？
这一击改变了其飞行的方向，飞溅至两侧墙壁。海伦借此机会，一个箭步冲上前，拉进双方距离数米。
污染者凭借本能伸展出数道泥泞触角迅速向海伦袭去，间连不断的攻击如流星般砸落，却被那灵巧的身影一一躲过。海伦看准时机，一步蹬上侧面墙壁，行云流水般借力弹向那异形怪物。
但污染者的生存本能远超常人数倍，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反应，尖锐的利爪刹那间出现在了海伦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海伦轻吐一口气，一剑砍在那爪间缝隙，竟生生将那利爪从中纵向切断，四只爪指被她硬生生切下了两个与半边臂膀！随即海伦控制身体、调整核心在空中翻转向那被砍断的半边方向，险险躲过那致命的一击。
她唇角的笑意更浓。
——因为，她灵魂深处被现实掩埋许久的血性在沸腾。
落地的瞬间高跟鞋踩到了长裙的裙摆，海伦毫不犹豫地切断了布料，解放出被衣裙困住的双腿，一刻不停地向前飞奔，想要将污染者从居民区引开。
女神的身体比她想象的要好用得多，不仅耳聪目明，而且反应极快。再加上那恐怖至极的恢复能力，她再也不用担心身体的任何部位会断裂。
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跑得这样快了。
这样的话，她也许可以坚持到……不，是一定要坚持到维斯珀来。
话已经吹出去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一战，她除了赢，没有第二条路。
污染者似是吃痛一般往后撤了两步，蜷缩成一团……不，不是撤退，它是在蓄力。从那看不清肌肤纹理的厚重外壳之下，隐约透出层层光晕。
海伦略微眯起眼，加快了脚步，围绕着它迅速奔跑着，想要找出它的攻击方向。神明的眼眸不会看漏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异样。
她刹住了脚步，压低中心，将剑横亘于自己身前，微微蹙眉。
要来了。
下一刻，无数漆黑泥团从那庞然大物的身体中释放，无差别地向每个方向喷溅而出，刹那间昏天暗地，将整个世界化作污浊的泥坑。
不消片刻，花草树木都被掩埋在污秽之下，污染者垂头寻不得生的气息与人的影子，停顿了须臾，便要拖动自己笨重的身躯离开……
“把我的庭院弄脏了，你要怎么赔我？”
听到含笑的声音，污染者本能寻声抬头望去。
半空中的身影遮蔽了太阳的光辉，逆光之中只可见那双红瞳中浓烈的笑意和迎面而来的数道剑光！
【百刃斩】！
只用一个起手式，在瞬间向同一个目标斩出无数剑气，任谁都躲不开。
她曾在十六岁用这招打败了上一届的冠军，成为帝国剑术大赛最年轻的剑术魁首。
她从前以为自己再也没有办法用剑，再也无法站在自己梦寐以求的竞技场上，所以将所有心力都压在了自己的事业上。没有握剑的日子已经太久太久，久到她几乎已经忘了——
她是剑术天才。
但无妨，她所失去的记忆，就用这一剑全部夺回来！
只要一剑，她就能将它碎尸万段，守护信仰自己的子民；只要一剑她就能找回自己失去的自信与骄傲。
只要细致地、准确地完成这一剑。
这一刻，海伦认为胜券在握，甚至已经看到污染者身上出现了裂口，流出腥臭的紫黑色液体。
但是，命运总是苛刻地、无情地降临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咔擦。”
海伦目光锐缩，眼睁睁地看着剑身在自己的眼前出现了细小裂痕，随后渐渐变大，直至彻底断裂在眼前。
剑，断了。
海伦愣怔落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断剑，后知后觉地看到其剑身早有斑斑点点的黑色凹陷。她意识到什么，看向周围环境，才发现两侧大理石搭建的墙壁早已被腐蚀凹陷，只留下了一个个漆黑的坑洞，是污染者那泥泞的液体造成的。
她被失而复得的喜悦蒙蔽了双眼，只顾着盯着眼前的敌人，以至于甚至没有注意到周遭的环境已经这般满目疮痍。
就像那时候她拼命练剑，忘了人的身体也是有极限的。
如果她再细心一些，如果她执的是实战用的剑，她就能够完整地使出那一招，但是她此刻没有“如果”。
就像她当年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细碎蠕动的动静在自己耳边响起，海伦猛然转头，才发现那污染者早已对她没有兴趣，迈步向隔离区的住宿楼走去。
随之而去的……是断裂的触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