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Chapter 010
这两人各有各的想法。
只有当事人汀砚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
唇线绷直,低气压笼罩着他周围。
不满的态度,原因无非就是这两位父亲的态度。
乐晋昀见了他是左右防备,生怕一不留意宝贝疙瘩被偷走,而他在汀建宏的眼里,则是临近保质期的零食,在商场大促间大喇叭吆喝着“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生怕砸自己手里疯狂营销。
“爹,”他吁叹一口气:“我知道您想要家里有书香气,我这不是在努力吗?您就等下一年高考,我肯定让您扬眉吐气,您就别在这里想乱点鸳鸯谱了。”
他想到乐晋昀的防备,与汀建宏的态度对比,只怕乐落也觉得自己好笑:“我也不是小孩了,很多事情有自己的判断,比起多余的担心,我更希望您能信任我,尤其是交朋友这一方面。”
汀建宏也意识到他的认真,连叹三声,驾轻就熟地卖惨:“行行行,儿大不由爹,老了老了,儿大不由爹,管的多了遭人嫌。”
要是以往,汀砚都用打趣的方式缓和气氛,只不过这次,他不想在这件事上含糊,闷声沉默。
在缄默声中,汀建宏着实伤了心,再没了侃侃而谈的劲:“我这边还有事,小状元老师先不和您说了,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乐落点头:“好。”
知道自己伤了老头的心,汀砚正犹豫自己说些什么软话,听到两人互相说了再见,他把手机凑近耳朵:“爹……”
刚开口,手机里就传来忙音。
得,看这挂断手机的速度,一时半会哄不好了。
他按灭手机装进兜里,抬起头对上对面似笑非笑的眼,只想着随便找个话题缓解尴尬:“那什么,我爹他就这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就当是空气,别放在心里。”
乐落眨了下眼,想到汀砚在乐晋昀面前请乐晋昀放心的自信,那股不舒服感还是涌了上来。
倒不是自恋,或者希望汀砚对自己感兴趣,是一种她解释不出的情绪蔓延,让她对这件小事格外耿耿于怀。
现在正好消解这份情绪。
她启唇,问得很直接:“你指哪句话?”
汀砚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耷拉着眼皮,将她那副小模样收入眼底。
按照这人对他冷淡的态度,就知道反常下必有妖。
“当然是我爹夸我长得好。”他张口就来,向前移一小步,低垂着头与她对视:“小老师也这么认为吗?”
这句自恋的话将她雷得外焦里嫩。
乐落甚至后退一小步,拉开与他的距离,从客观上减少这句话的杀伤力。
她实在是想不到,有生之年能听到有人亲自在她面前说出这句话,尽管这句话夹杂着报复性,但她仍然不知道汀砚到底有多少自信,能够支撑着他完整叙述后,还要找她确认。
她不能露怯,沉默意味着认输,接下来一个月的补课时光,她可不想次次被人压一头。
她佯装淡定对上斜上方的眼神,硬着头皮道:“你这脸还行,但我见过的帅哥,比你吃得盐都多。”
汀砚乐了:“口气不小。”
他和自恋扯不上关系,但这张脸可是在男女老少各个年龄段通杀,在街上接受不少注目礼。
他敢保证,乐落这句话无异于吹牛。
“那就好。”单眼皮上挑,薄唇轻勾,他笑得蛊人:“本来我还担心,这一个月朝夕相处,小老师要是对我有别的想法,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听见这句话,乐落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急得就差竖起耳朵表示愤怒。
她咬着后槽牙,圆溜溜的眼瞪着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对面,语气上扬:“你?我对你?我对你有想法?”
一连三句反问都不足以形容她的震惊。
汀砚依然是不痛不痒的表情,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悠然的表情无异于在逗一只猫。
只是这只猫无法接受他的逗弄,尖锐的爪子从毛发里伸出来,就等着纵身一跃,把他的脸抓成大花猫。
“你别开玩笑了?”
乐落的眼神坚定的像入党:“别说一个月,就算是一年,一辈子,你都在我面前摇晃,我也不可能对你产生想法。”
比起寡淡的表情,汀砚觉得她此刻抓狂的状态更生动,没忍住又撂下几个字:“小老师别下这么早定义,人生漫漫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数。”
剧情超纲,对话不在服务区。
乐落本意是想用汀建宏推销汀砚的话,用她不可能喜欢汀砚的事实,让汀砚无地自容,好改变两人相处她占下风的相处模式。
没想到汀砚自信傍身,消化力极强,倒是她现在有种吃饱了撑住的感觉。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哪怕没办法预测汀砚会出什么乱拳,她咬着后槽牙装凶:“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汀砚歪着头,嘶了一声:“小老师这么肯定,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头脑发胀,气血从脚底板逆流到头顶。
乐落鲜少会生出这种不受控的情绪,从神经释放的肾上腺素消磨着她的理智,对问题脱口而出:“当然!”
话音刚落,她就回过神,意识到情急之下说了真心话。
她秀眉高高耸起,就看着汀砚一副了然的表情,顿时火大:“关你什么事。”
“关我大事。”汀砚欠儿吧唧地扯着唇:“你可是我小老师,我说我们缘分从哪里来,感情是在早恋这块,我还以为大学霸的心是冰冰的,没想到燃烧得比我还热烈。”
乐落听着耳尖发烫,全凭一口闷气吊着才没落荒而逃。
在调侃中,她划分出界限:“我和你不同。”
她顶着汀砚的视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成年了,你这是早恋。”
汀砚眯着眼,拖腔带调道:“老祖宗诚不欺我,以前我只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知识点,现在看来,是我肤浅了。”
“……”乐落败得彻底,手臂伸直指向门口,惜字如金:“你,走!”
汀砚也就敢过过嘴瘾,可不敢把小老师真惹急了,后果还得是他赔着笑脸道歉。
“好,别气,我听你的。”他朝着门口移动,余光看着乐落气得像大包子鼓囊囊的双颊,一个没忍住:“乐叔叔不知道你谈恋爱了吧,不然,也不至于看我像看贼一样,监控都安排上了。”
乐落眼珠上移,白他一眼:“庸俗,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喜欢就要谈恋爱?”
“哦?”汀砚刚打开门,听见这句话回过头:“不是吧?小老师是纯爱,还是暗恋?要是没追上,我给你出出招?”
“嘭”
回应他的是剧烈的关门声。
听这动静也知道气得不轻,看来是没追上,至少和他一样还在考察期。
汀砚好心情地翘着唇角。
对着灰色的门笑了不知多少秒,等嘴角都笑僵硬了才回过神。
也不至于这么开心吧。
他收起笑容,反思着。
他打小就嘴皮子利落,其他人很难在口头上占到什么便宜,方才这一套连招,对他来说只是平常发挥,他这份愉悦倒显得不合时宜。
废了几个脑细胞没想明白,他也懒得去想,把一切简单的概括为“胜利的喜悦”,移步到了对门。
汀建宏请来的保洁速率很高,没几个小时就收拾干净了,屋内的布置与照片大差不差。
他是从苦日子熬过来的孩子,对居住环境可以简单到一张床,所以没打算改变屋内的设置。
收拾收拾能用就行,反正也住不长。这户房间布局与乐落家是镜面对照,他扫了眼客厅,朝前走了几米,转身进了书房。
书柜是定制的,又稍微磕碰的痕迹,不影响使用。
他环视一周,几秒后拨通一个电话:“喂,周哥,帮我配个电脑,待会给你发个地址,发到这边来,对还有,上次我去你那坐的电竞椅,也顺便给我发来。”
与周漾初的最初关系是网友,这人比他大八岁,在盛泽市开了个大型电竞酒店。
祖父辈在当地在民宿,背靠着山青水绿的盛泽市,作为久负盛名的旅游胜地,每年旅客量达到上亿,民宿收入不菲,周漾初是当地数得上的富二代。
两人以游戏为载体,周漾初的过分热情为基础,才得以发展为线下称兄道弟的关系。
当时暑假他去旅游,在周漾初的一百零八次邀请下,他才不情不愿地不远万里去面基。
这一见面一见如故,周漾初拉着他去见了七大姑八大姨,其重视程度不亚于带女朋友见家长,甚至他还收了一小叠红包。
拿人手软吃人手短,这声哥他喊得是心服口服。
周漾初看了眼陌生的地址:“你搬家了?怎么跑去栖淮市去了?”
“说来话长。”
汀砚用四个字简单概括,也不是不愿意告诉周漾初,纯粹是这人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这一解释得好半天:“补课,找了个这边的家教。”
果不其然。
周漾初来了劲:“家教?男的还是女的?”
“你管这么多呢。”汀砚知道他毛病又犯了。
“什么叫管得多?”周漾初振振有词:“我可是你的CP粉,不管任何人对我的官配造成影响,我都不会放过,哪怕你是当事人。”
汀砚轻哼一声,没搭腔。
周漾初继续试探:“电脑配多少价位的?”
汀砚扯唇,轻飘飘吐出两个字:“顶配。”
周漾初尾音上扬:“补课的话也就暑假这段时间吧,就一个月的时间,差不多不就行了,等回来当二手一卖,省得搬来搬去。”
汀砚物质欲极低,衣服只要合身都不会扔,也不追求名牌,唯独在电子产品这块,追求极致品质。
不过他懒得解释:“我自己会看着办。”
周漾初啧了一声:“用这么好的电脑?怎么怕网速不好,影响带妹?”
“带你妹。”汀砚怎么听不出他的阴阳怪气,也不兜圈子:“网恋,够正经吧?”
周漾初终于听到了想听的话:“就冲你这句话,这顿饭都免了。”
汀砚跟着插科打诨:“叫那么多声哥没白叫。”
“那必须。”周漾初话锋一转:“就凭这,你们俩结婚了,我能坐主桌吧?”
汀砚顺着他的话:“别说主桌,给你单开一桌都行。”
周漾初听着心情都美了,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雀跃:“以前没见到你之前,真没想到你顶着这样一张脸搞网恋,那会儿我老是说想和你见一面,其实我心里也没底,我可是把你当做偶像崇拜,万一你长了一张抱歉的脸,真的会让我幻想破灭。”
汀砚嘁了一声:“怕你还天天喊着我见面?”
“那当然。”
周漾初说起来理直气壮:“我像个舔狗一样天天给你发那么多消息,这不得见你一面,看看你值不值得我继续舔。”
汀砚没忍住翻个白眼:“这么说,我要是长得丑,你就不舔了?”
“主要是我不能害我女神!”周漾初加重语气:“我倒是无所谓,你要是长得像只猴子,我肯定要拯救我女神于水火之中!”
汀砚听着他的言辞切切,不自觉翘起唇角:“还拯救人家?人家认识你是谁吗?”
周漾初想也二十有几岁,一身中二魂,热血的不像是地球孕育的生灵。
“这和认不认识没关系,女神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我就算豁出这条命也不能让肮脏之物玷污我的女神!”
“玷污?”汀砚重复这两个字:“我看你也把自己打包过来得了,我正好要补语文,正好你也提高下母语水准,我看中国刑法要是加一条乱成词语判刑,你这条九年漏网之鱼肯定在第一波被捕的傻鱼里。”
论嘴毒,周漾初自知比不过,端起年龄大的架子:“什么傻鱼?我是你哥,你说你哥是条傻鱼,我看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他向来是给点颜色开染坊,摆完谱后又问起自己关心的事:“你打探出来我女神去哪个学校读书了吗?”
汀砚想着这茬,头疼地捏起眉心:“不是你女神,应该我问你吧?”
周漾初想起邮箱里无人问津的数万条好友申请,哪怕是汀砚这般高难度攻略对象,也被他的毅力所折服舔了下来。
可女神就是女神,本就是高不可攀,数年下来,他连个好友位都没要到,平时都是消息都是从汀砚这里打探而来的。
里子虽然没有,但面子总归是要的。
他为这个问题找了个体面的理由:“你不知道追星要有理智,没有边界感那是私生饭,我正经追星人。”
汀砚没见过自己会自我安慰的人,伸手在书柜上比划了下放在什么位置合适,随口回道:“嘴在你身上,你当然爱怎么说怎么说。”
周漾初正给人开机,没留意到这句话,又想起什么“啊”了一声:“我说你不会谎报军情,这边告诉我什么都不知道,结果背着我偷偷去见我女神吧?”
汀砚差点被气笑。
他倒是想,不过事实惨烈,他现在是男是女都摸不清。
不过他嘴硬程度不输周漾初:“就算我这样做,你能拿我怎么办?”
“怎么办?我直接扛起四十米大刀把你剁成肉泥,拌着黄瓜凉拌!”
周漾初光是想想这种可能,就气得直跳脚:“汀砚可不兴你这么做人嗷,我可是带你见过家长的,虽然少了一层血缘关系,但我们可是在佛祖前三拜,结为异姓兄弟的亲兄弟!”
汀砚在卧室溜达了一圈,这栋房子年久,但细微之处可见主人爱护有加,虽不比乐落家温馨,极简主义却也贴合他的风格。
他大抵估摸了下住进来要准备的清单,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