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
由二金的话起始,苏棋的脑海清晰地浮现了一条脉络。
和表兄一起从上京来的姜二郎,唤表兄世兄,又住进了父母精心为表兄准备的琅玕院,他的身份定然不亚于表兄的吧,和二金口中的厉害大概对的上?
苏鸣鸾只是和户部郎中的嫡子定婚,苏家前前后后忙活了一年,重视程度显而易见。
苏棋的脸颊蓦地热起来,如果,她有一位厉害的夫君,她不求陆夫人他们对她刮目相看,只求他们稍微对她上心一些。
她能够种活自己喜欢的花木,不被婆子刁难,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去到四平镇为受欺负的姨母撑腰。
而且十五岁是可以定婚的年纪了,苏棋知道,她或迟或早和苏鸣鸾一样从苏家嫁出去。
一个素未谋面的夫君,有可能生的丑陋不堪,也有可能和许多人一般嫌恶她粗俗鄙薄。
苏棋注定会脱离这个令她窒息的家,那么为何不自己早早挑选一个合自己心意的夫君呢?
面前的少年性情和善,是每一次遇见都会予苏棋温暖的人。
他生的俊,还会下棋,更体贴地问她有没有心中烦恼的事。
想到这里对她而言已经足够了。
苏棋手脚同时生出几分黏腻,她抿了抿干涩的唇,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少年,“……阿晏,你成婚或者定婚了吗?”
春日的太阳高悬在天空,本是不冷不热的,倏尔一道滚烫的热浪袭来,照的人心中发燥。
晏维背对日光而立,极高的身形宛若一把利刃,灰白二色清冷,他很认真地回答,“未曾成婚,也不曾定婚。”
“不曾啊。”
苏棋的脸热的要冒烟,欲盖弥彰地指着天空的太阳,吞吞吐吐说今日的天气真暖和。
她的身上仍穿着一件薄袄,颜色依旧浓艳,却是不正常的深绿,仿佛经历了雨日的潮湿后,于墙角小径长出的青苔。
即便此时经历了日光的暴晒,也似笼着一层水雾,给人一种明明脆弱却强撑顽强的感觉。
“苏家大小姐八月将要成婚,二小姐呢?为了自己的将来而忧愁吗?”晏维看出来了,缓缓上前一步,唇角露出一丝很淡的笑意。
很奇怪,在此时算得上冒犯的言行举止,被少年做出,却有一番清风朗月的滋味。
他是那么一个良善的人,无意中在醉仙楼看到她,不仅没有揭穿她偷溜出府的行为,还细心地送给她喜爱的糖包子果腹。
现在也肯定不是故意捉弄她,而是发自内心地关心她。
苏棋仰着头眼睛明亮,一时之间,她额头垂落的发丝都遮挡不住。
“我才不会忧愁呢,看面相的道婆说我-日后有大福分!”
苏棋将道婆的话一字不落地说了一遍,满满的自信快要从她的身上溢出来,她虽然不像苏鸣鸾富有才学,父母等人疼爱,有丰厚的嫁妆傍身,但……她也不差的。
她身有大运道,只是现在运道还没降临到她的头上。
“阿晏,你相信我吗?我不会比苏家的任何一个人差。”
少女似是又膨胀起来,满口说着大话,即便她从未感受过幸运二字,但她就是很执着地相信,她是贵人,日后谁都比不上。
“是吗?我相信你。”
晏维的唇齿间不经意地咀嚼着运道两个字,笑意明显,可能是真的心情愉悦,他的眼尾飞起一点薄红。
皎洁高雅的少年染上了人间的色彩,仿若近在咫尺,一触便可摸到。
苏棋不知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甚至脚尖踮起,一根指头轻轻地触碰他冷白的侧脸。
晏维没有躲闪,垂眸看她。
苏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匆忙收回手指,落荒而逃。
只是跑出了几步远,她蓦然回头,飞快又大声地说了一句,“我十五了,没有相看过人家。”
晏维笑而不语,冶丽的眉眼专注,静静望着她脸颊爆红的模样,然后,朝她举了举小小的红木箱子。
棋盘和棋子都到了他的手中。
他也确实有心给她一场大运道,但她最好不要让他失望。
晏维一旦生气,难免下手狠一些,不知道喜欢蹲在墙角的少女能否经受得住这一场磨练。
……
青玉棋盘和黑白玉的棋子被手指摆弄着放在几上,陆秉之跟随着相玄的脚步走进书房,饶是他见惯了好东西,也不由出口赞叹。
“浑然天成,通透无瑕,世弟何时得了这么个宝贝,先前倒是未见过。”
晏维轻轻在棋盘上落下一颗白子,温然回道,“托世兄的福,今日收了苏家二小姐的一份谢礼,便是此物。”
他没有隐瞒的意思,将苏棋将他错认为陆秉之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出来,甚至包括昨日的醉仙楼偶遇。
闻言,陆秉之惊讶莫名,“昨日街上蹲在墙角的小姑娘便是二表妹?”
晏维颔首,又道,“她说这是她所有最珍贵的东西。”
一个贪婪市侩的苏家二小姐,一个连五文钱都掏的不情不愿的女子,竟然也肯为了一次仗义执言将自己最珍贵的宝贝眼巴巴地送来。
可惜是送给姜遇安。
不过晏维接受的心安理得,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拿走了属于姜遇安的礼物有不妥之处,因为姜遇安远在天边,而他晏维近在眼前。
“二表妹是性情中人,我没想到她会偷跑到琅玕院来找我。”而且仅仅是为了一顿饱饭,她的日子该有多艰难多心酸啊。
陆秉之说完这句话,整个人陷入了沉默之中,确实很难想象,兴盛伯府的外孙、扬州苏家的亲女,会过着这样的日子。
晏二郎君寥寥数语,最大限度地将陆秉之心头的愧疚与难过勾了出来。本是因为祖母走个面子情的他,此时真正对未曾见过一面的表妹上了心。
再多的话晏维没有提,比如今日苏家二小姐被亲生母亲拒之门外又被婆子羞辱一事。
但这般最为合适,因为陆秉之自己会去查,而亲手查来的事实永远比旁人口述显得触目惊心。
陆秉之来了又匆匆走了,临走前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说是昨日那个胆大包天的知府侄子突然失去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