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

“咕隆咕隆咕隆——”

几声轰鸣，震得这间破旧陶公庙直掉渣儿，烟尘之后，只见三小童扛着一小童从庙里又跳又滚地跑出来，叽叽喳喳叫嚷着：“在哪里在哪里，主人吩咐了，叫我们捉住她！”

“喏！”陶玄机抬手一指，顺势望去，她所指之处竟是无数乱丝竞发，锋利如刀，迅捷如虹，毫不手软地朝这边刺来！

“待会听我的，我们合力把那落水女煞从井中拖出来，再将她装入锁麟囊中！”陶玄机喝道。

“好，怎么做？”小童们问。

“你们把不动扔上去！”

“啊？！”四小童目瞪口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动手！”陶玄机大喊。

下一瞬，只见“不动”应声腾空飞起，砸向那许多簇如钢丝般绽开的黑发，锋利的头发似有所感，向着不动那块石身刺去，转瞬便将石身严丝合缝地包裹成漆黑一团。

就是现在，陶玄机喝到：“快去拉住不动，合力将女煞从井中扯出来！”

话音未落，“不听”“不看”“不说”已经化作三道闪电齐齐飞出，分别扯住了“不动”从那团杂乱头发中探出来的一双手脚，嘿咻嘿咻，哎呀哎呀地卖力拉。

不动还有一只小手露在外面，菜鸡也呼啸一声，用鸟喙叼住那小手，跟三个小石童一起卖力。

可饶是如此，也敌不过那陈年老水鬼的强悍力量，一点点向着井口划去。

“这局谁先把水鬼拉出来，谁就胜出！”陶玄机灵机一动，吆喝道。

此言一出，四小石童立时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咬紧牙关，吭哧吭哧地一点点把刚才倒退的几步都争了回来，还不断有胜势，几乎将那女煞拉得露了头！

陶玄机看时机成熟，拍了一道火灵符上去，只听井中传来“呜啊——”一声凄厉嘶号，就见一道黑影从井中破空而出，带起了漫天飞雨，正午艳阳照耀，宛如一场怒放的晴时雨。

这么一场雨也彻底浇灭了陶玄机拍出的火灵符，她擦掉眼前滴落的水珠，再抬眼，女煞已然现身！

她枯槁花白的头发拖到脚底，湿漉漉的，在地下划出一条腥臭的水痕，长发遮住了女煞的全部面容，只能看到一袭被井水泡烂的布衣挂在身上，褴褛的衣袖中探出一双青白龟裂的血手，手上还缠着许多杂乱枯槁的水鬼发丝，飘飘荡荡，不断阴恻呻吟，让陶玄机忍不住蹙了蹙眉。

四小童和菜鸡还在卖力地拉着女鬼的长发，陶玄机将桃木剑陡然扔出，抬腿一踢，将剑射向水鬼，趁着女鬼躲藏的破绽，捏诀唤出锁麟囊，双手拉开布袋，脚底轻点，向着水鬼杀去！

那水鬼感觉到危机渐进，调转了身子，却是想要逃跑。

陶玄机心道不妙，加快身形，追击上去。谁知那原本已经平静的水井竟然又是“哗啦”一声，喷出偌大水花，将陶玄机和小石童他们再次浇了个透心凉。

定睛一看，水中竟然莫名其妙飞出了第五只小石童，只听“不看”“不听”“不动”大声道：“不想，怎么是你！”

陶玄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拖慢了动作，听到声音，回过神来，那落水女煞已经伸着鬼爪远远掠去，眨眼间奔出这座兰若。

陶玄机也管不上满脸的水，飞身去追，那女煞却忽然顿在半空。

原来是刚从井里跳出来的“不想”，想也不想、手疾眼快地从后面扯住了她的头发。

“做的好！”陶玄机大叹一声，飞快解开锁麟囊，诵念口诀，那锁麟囊瞬间胀大，袋口足有一个人那么宽，猎猎作响，朝着落水女煞呼啸而去。

“呜——啊——”那女煞嘶吼一声，甩动长发，力量瞬间强悍无比，竟是将几个小石童抛到了天上！

“不想”被女煞当空甩起，在落下来，竟是误打误撞，一不留神，挡住飞出的锁麟囊，噗通一声被装进了口袋，几人还来不及反应，锁麟囊就已经颇有灵性地封了口，“咣当”掉在地上。

陶玄机追上去，那女煞已破门而出，消失无踪，唯余庙中一片狼藉，满地腥臭的湿漉水痕。

陶玄机也不再追，拍掉袖子上缠着的发丝，那发丝竟是比普通人的头发要细，还很是粗糙，枯槁得像团生丝。陶玄机咋舌，估计是整日在水里泡着，不见阳光，阴气太重，这落水女煞的发质都变得不好了。

她正想着，身后“咕隆咕隆”几声，又是一道黑影擦着她的衣摆飞过，掠起一阵劲风，撞开木门，滚滚向前，也消失不见了。

“咳咳咳……”陶玄机被扑面而来的尘土喂了满满一嘴，还没来得及看清跑出去的是个什么鬼东西，就听身后的四小童齐齐唤道——“不想！”

哦，又是“不想”，“不想”想也不想地从锁麟囊里跳出来，追击而去。

陶玄机连连摇头叹气，招呼着众人：“走吧，回屋里。”小菜鸡围着陶玄机振翅盘桓几圈，又乖乖落在了她的肩头。

“不追了吗？”那几个小石童也蹦跳着凑上来。

“不追了，她既是这口井的落水鬼，就还会回到这里的。”陶玄机也不打算捏泥像了，抛下木桶，往屋里走，“咱们得做些准备，免得水鬼回来把我们吃了。”

天有天规，鬼也有鬼的规矩。恶鬼修得再是残暴可怖，也会被困在身死处不能远离，否则就会魂飞魄散。所以，陶玄机断定这女煞总会回来的。

另外，恶鬼还会因为死因不同而有所区别，幻化出不同的模样。

譬如今日的落水鬼，就全身都是腥臭的腐水，深居井底，长发垂地，皮肤惨白。

若是饿死鬼又会是另一幅模样，它们往往嘴巴开裂到双耳，血口大开，涎水不断，食欲旺盛。

再如被砍头而死的断头鬼，它们就会提着自己的脑袋到处飞，脖颈上是裸露的白骨和血肉。

陶玄机在院中提前设好了惊魂阵，一把桃木剑插在正中，剑旁是一支惨白蜡烛，四角各是一口装满水的破瓦罐，瓦罐下隐蔽地压着张土灵符，用以克水。

做完这些，陶玄机回庙里换了身红葛衣，头发以桃木古簪束起，挽了衣袖，趺坐在陶公庙的青瓦檐下。

红色驱邪，陶玄机专门选的。

她掏出乾坤袋里的葡风铃，第一颗拨三下，第二颗拨两下，第三颗拨一下，唤醒了那边的风卜子。

“疯神棍，你快帮我查查这间神庙之前是不是有女子落井而死。”陶玄机道。

“咋了？”风卜子因这个请求摸不着头脑。

“我刚遇到了落水鬼。”

“那你还不快跑，别忘了，你现在可不是什么陶六公啦，而是个毫无仙力的小凡人！”风卜子着急道。

“没事，你给了我那么多符咒，死不了。再说，怎么着也是在我的庙宇里故去之人，把人超度送走，也算是功德一件。”

“那好吧，我去帮你查，你小心些。”风卜子叮嘱道。

“嗯，放心吧。”

话音刚落，葡风铃便熄灭，陶玄机换了个姿势，拿起废柴，挽袖趴在地上开始信手写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