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老匹夫”
作为那把宝蓝色器灵汉剑的原生剑主，俞蕴受到的器灵影响并不会因随情绪稳定而逐步消退。
她需要根据器灵本体的特性对其外泄的能量进行修补，以重新稳定自己和长剑间平衡的链接。
跟在俞蕴身后，文故知随她绕道主屋旁的小径，再走过回廊造景，抵达山前。
拾阶而上，穿过一片枝叶茂盛的山间林子，两人在一处平台上站定。
平台接在石头小径末端，入目是一片树林包围下开阔的池水。
这处池水由山上泉眼流经平台聚集而成，天然泉池外侧配上匠人精心雕琢的砖石点缀，共同组成围拢成藏于山间的幽静居所。
池子不小，却唯有中间石阶砌成的小径能供人通行，接着池中心砌着的一个无顶的四方小台子。
文故知深吸一口气，在林间清新的气息里闻到属于池水的潮气，他感叹京郊竟有如此超脱世外的“天上人间”。
“因贪污罪名抄家的人，宅子里却在最近京城繁华处寻到一点清雅宁静，真是里外矛盾复杂”
轻松的伸了个拦腰，他嗤笑道。
文故知喜欢热闹，平日有空就往百姓聚集区扎，京城人大多豪爽，正迎合他外向不羁的性格。
虽这份直爽坦率偶尔会给自己惹来麻烦，但在这样舒适惬意的环境里，文故知觉得心胸开阔，说话也比原来更直白些。
"你说既然连天然泉池子都要精雕包裹，这池水下藏有什么稀世珍宝也不奇怪吧？"
他原本是逗趣的在池边上蹲下，谁知等伸手探进水中拨了拨，还真的惊讶的发现这平平无奇一汪池水竟在料峭的初春半夜中泛着暖暖的热气。
指尖逆着水流划过，感受到的温暖不亚于方才俞蕴捧给他的那一碗安神汤。
“自然有，有几尾干瘦的青鱼和池底去年秋日的落叶，就看文大人你觉得哪个更珍贵些”
够着池底碎石挑挑拣拣的模样逗笑了俞蕴，玉眼睛映照着被文故知搅出波纹的池水。
她踏上第一级石阶进入池中，反身给他指了另一侧的方向。
“我需在池中平台修养，能力外泄常会带着池水一同浮动，你有伤在身，为免水汽沾衣，还是到那里等吧”
随她指引，文故知在不远处找到了一座凉亭，木梁风格与院内相近却不甚相同，应当是后来又补盖的。
进亭内，桌子上还摆着些果子吃食，手背触上去茶壶尚温。
文故知轻轻挑眉，眸中有狡黠的神色一闪而过，他在亭内转了两圈，寻个面对池中的方向落座。
他为自己斟一杯茶，等着俞蕴踏石阶抵达池中小台。
从壶中倒出来的茶水泛着酸枣的清香，仔细看还有其他几位温补的药材沉在壶底。
文故知被这份周全哄得很高兴，更令他愉悦的是俞蕴早知道他会来。
对他来说，与俞蕴同行总默契的就像与自己对弈，即便提前知道下一步棋子会落在哪里，但真落下时仍然会为出奇制胜的招法感到新奇。
更何况文故知觉得她比他棋高一筹。
身后，随山势走高而抬起的亭子拥有俯瞰整个卫遣司的绝佳视野，这座后建的亭子属于谁也就不言而喻。
想到昏迷前从院长俞泊峤手中接到的调职文书，双任即将带来的巨大工作量像山一样堆在他眼前，庞大人的嘲笑里都染上了几分可怜他的情绪。
但如今身处这样的景色中，文故知觉得付出这些后能来到卫遣司任职，这事也还不错。
第一次来到卫遣司，令他印象最深的还是居于一片冷硬灰黑中的一点白。
亭中向下看能够总览整数白玉兰，没有了树干的遮挡，俯瞰角度下蓬勃的莹白更有一番富有生命力的美感。
看得文故知就这么入了迷，没有及时察觉到不远处的水池状态已悄然变化。
抵达池中心，方方正正无遮无挡的小台子上铺了些许落叶，俞蕴以掌心向下，流出的绿雾瞬间卷着杂物四散分离。
台子被一扫而空后露出底下嵌着一人的座位来，俞蕴盘坐下来，自腰间解下长剑，带着剑鞘一同横放在腿上。
随她垂眸敛息，从剑身由内而外溢出的能量搅动周围的池水，以小平台为中心泛起涟漪，一圈一圈扩散向外。
春夜寒凉，温暖的池水被这么搅动，温度更热的底层翻到水面上，成为氤氲而起的水雾。
越来越浓的水雾蒸腾直到彻底将池中心的俞蕴包裹其中，从文故知所在亭子的位置向内看只剩下影影绰绰的依稀人影。
许久，俞蕴的声音穿透水雾传来，这一次她的嗓音不再是先前双槐坊中清冷空灵的空谷回音，而是沉沉稳稳的落下来，有了疲惫后轻微的沙哑。
文故知知道这是俞蕴器灵失控效果得到控制的好征兆，她正在逐步恢复健康。
叫住沉迷观景的文故知回头，俞蕴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同正在想着调职事情的他谈起文书的来源。
“说来有趣儿，调你来卫遣司做按察特使这事里还有澄王的助力。”，她说道。
随后赶在文故知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之前，俞蕴先早有准备的将他截停。
“主要还是院长的意思，澄王会出口相助是所有人意料之外。”
当时带昏迷的文故知回尚器监典册院的路上，马车内，俞泊峤摸着那份来之不易的红印文书，曾语重心长的叫俞蕴将世子案始末再同他细细说一次。
先前案子了结后大理寺来人和俞泊峤，俞蕴，三方一同对过官府文书，在俞泊峤盖上院长印的那份记录上什么细节都叙述的相当明确详悉。
但俞泊峤现在又问起，还叫俞蕴着重说明她二人同澄王府和世子府的交际。
俞蕴届时便认为是澄王又在背后使了什么绊子。
双槐坊走私案相关的证案文书和上奏折子还未正式呈上圣观，京城文武百官也大多不知情。
说大，事涉皇城内器灵走私，说小，发现处置皆及时，未有任何百姓伤亡。
凭着他和新帝的亲近关系，若澄王执意牵扯其中，送上哪怕一句坏话都也会影响尚器监典册院和大理寺两个直属职责部门往后的规划和行事。
刚得了庞大人恩惠的俞蕴一听说可能将两方人马都牵扯其中，勉强维持平静的情绪又要急转直下。
就在她周身刚浮现出凌厉如刀刃的戾气时，俞泊峤及时出手。
属于父亲的温热手掌盖上俞蕴的手背，柔声安抚，将她的损害范围缩小到推翻了两个茶杯。
“双槐坊内人数众多，需要对整体戒严管控的话绕不开守城的禁军，院长便想顺势将你涉入卫遣司行动的理由推说为调禁军管控周围环境，以此合理化你的行为”
“但那也是在双槐坊案情尘埃落定之后的事了”
俞蕴将俞泊峤在马车上同她说起的缘由复述给文故知听，紧接着就提到了莫名相助的澄王。
“却没想到巧就巧在赶上今年新帝宣院长进宫议事，柴苻求援的消息送不进去，只能派我们的人堵在外面等，等来等去，撞上了进宫面圣的澄王。”
“你的调任就是他拿给院长的”
文故知听得烦躁，泄愤般咬下一口栗子糕。
那日辞今朝一别，他以为这辈子不用再与那两面三刀的老王爷产生任何交集，往后官场相见井水不犯河水，最好见面不识以仇人相待。
结果新办的案子又扯上了澄王的关系，这让年轻气盛的文统领感到十分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