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天台的风
癫狂的笑声,像漏气的风箱,最终在喉咙里撕扯成破碎的呜咽。颜锦轩瘫在椅子上,力气被彻底抽空,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是种负担。电脑屏幕因为长时间无操作,暗了下去,将他和他那价值127.83元的世界,一同沉入黑暗。死一样的寂静。但这寂静并非真空,里面充满了喧嚣的、尖叫的回声。林薇那句“到此为止”,王浩那声“赢家通吃”,弹幕上刺眼的“般配”,还有银行账户里那串羞辱性的数字……它们像一群无形的秃鹫,在这十平米的空间里盘旋,啄食着他仅剩的、名为“尊严”的血肉。
他受不了了。再在这间充斥着背叛和失败气息的屋子里多待一秒,他感觉自己就会像一颗过度充气的气球,“嘭”地一声炸开,血肉模糊,溅满这斑驳的墙壁。
他需要空间。需要高度。需要……一个出口。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他。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僵硬得像一具被丝线操控的木偶,踉跄着冲向房门。老旧的门轴发出“吱嘎”一声刺耳的惨叫,像是在为他奏响通往地狱的序曲。
他没有坐电梯——那狭小封闭的空间会让他窒息。他选择了消防通道,那条堆满杂物、散发着霉味和尿骚味的、被现代城市遗忘的垂直血管。他开始向上爬,一步,两步,脚步沉重而虚浮,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碎裂的梦想和友情的尸骸上。
楼道里的声控灯时亮时灭,昏黄的光线将他扭曲的影子投在肮脏的墙壁上,时长时短,光怪陆离,像他此刻支离破碎的人生。
他不知道自己爬了多少层,直到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挡住了去路。楼顶天台的门,通常都是锁着的,为了防止他这样的“失败者”想不开。他下意识地推了推,纹丝不动。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难道连死,都他妈的要被规章制度卡脖子吗?一股无名邪火猛地窜起,他后退一步,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狠狠地朝那扇铁门撞去!“砰!”肩膀传来剧痛,铁门发出巨大的呻吟,门轴处的锈蚀簌簌落下。但门,开了。原来锁舌早已锈坏,只是虚掩着,嘲笑着他的徒劳和狼狈。
他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瞬间,狂暴的、毫无遮挡的风,像一记重拳,迎面砸来!吹得他几乎站立不稳,衣衫猎猎作响,头发疯狂地舞动,像是无数只试图将他推下深渊的手。
他站稳身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污浊和痛苦都置换出去。
然后,他看到了。燕都的夜景。像一条被打翻的、缀满了钻石和碎金的巨大星河,在他脚下无边无际地铺陈开来。摩天楼的灯光勾勒出冷硬的几何线条,车流汇成一条条光的河流,无声地奔腾不息。远处,标志性的“东方明珠”电视塔和“国贸三期”大厦如同直插夜空的利剑,象征着权力、财富和遥不可及的繁华。
璀璨。辉煌。如梦似幻。可这璀璨之下,是无数个像他一样的“颜锦轩”,在格子间、在出租屋、在城市的毛细血管里,燃烧着自己的青春和梦想,只为点缀这盛世繁华。
这星河浩瀚,却没有一盏灯,是为他而亮的。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挪到天台边缘。粗糙的水泥护栏只到他的大腿,下面,是令人眩晕的、几十米的高空。城市的光污染让夜空呈现一种诡异的暗红色,看不到星星,只有被风撕扯成絮状的浮云。
死亡,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具象地出现在他脑海里。像一种温柔的诱惑。
跳下去。只需要往前一步。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屈辱,所有的背叛,所有的债务……都将烟消云散。多么简单。多么干脆。一了百了。
他闭上眼,感受着风更大力度地推搡着他,身体微微前倾,一种失重的快感如同电流般窜过脊髓。他甚至能想象出身体在空中自由落体时,那短暂的、挣脱一切束缚的错觉。
“就这样吧……”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颜锦轩,你输了,认命吧。你就是个笑话。”
就在这时——毫无征兆地,一幅画面强硬地撞进了他的脑海。不是林薇,不是王浩,不是代码,不是“邻里通”。是父亲。
是那个一辈子沉默寡言,用脊梁扛起整个家的父亲。画面里,父亲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扛着比他体重还重的水泥袋,烈日将他裸露的皮肤晒得黝黑发亮,汗水像小溪一样在他深刻的皱纹里流淌。然后,是那根突然断裂的脚手架……父亲像一片枯叶般从高处坠落……画面切换,医院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里,母亲,那个平时连杀鸡都不敢看的柔弱女人,正“扑通”一声跪在一个远房亲戚面前,额头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只为借到下一笔手术费……
“爸……妈……”
他猛地睁开眼,从喉咙深处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他不能死。他死了,父亲的医药费怎么办?家里欠下的债怎么办?母亲那本就佝偻的脊梁,还能经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