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机械厂职工大概三万，占地百亩，配套有家属院、托儿所、幼儿园、小学、中学、医院等等，机械厂的家属院也和食品厂不同，是一栋栋三层的仿赫鲁晓夫楼建造的筒子楼，每层楼配有公共厕所。
家家户户的厨房也安在楼道里，水泥砌的脸盆和灶台上东倒西歪摆满了东西。
程铮上了三楼最靠里的一道门前，姜翠芬是极爱干净的人，他们家的灶台和水盆永远干干净净，连水盆上的水龙头都被擦得锃光瓦亮。
程铮敲了敲门，很快门开了，姜翠芬出现在门后。
“阿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相亲怎么样？”不待程铮进门，姜翠芬就关心地询问起来。
看到程铮手里提的满满当当的水果，姜翠芬又道：“说了多少次了，你人来就行，带什么东西，小姨这里什么都不缺。”
程铮道：“给小瑜吃。”
说到女儿，姜翠芬便不再拒绝，只道：“你表妹吃的喝的还少了，你有钱多花在自己身上，整天穿着工服，也不见买两套新的。”
又道：“我上次又买了几匹布，给你和你姨父做几身衣服，等你日后成婚了，就用不着小姨给你做衣衫了。”
闻言，程铮想到一张骄矜漂亮的小脸，心想，她恐怕不会是会做衣裳的姑娘。
不过，他也不需要她给自己做衣服，也不想让小姨劳累：“小姨，我有衣服穿。”
“知道了，你回回这样说，对了，你还没说，今天相亲如何呢？”姜翠芬边问边打开热水壶给他泡了杯热茶端给他。
程铮双手接过茶杯放在茶几上，耳尖有些热：“挺好的。”
“挺好的？那就是成了？”姜翠芬喜上眉梢，随后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外甥，“那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也不知道送人家女同志回去。”
还要送到家？程铮当时真没想到这一点。
“哐——”的一声，卧室的门陡然打开，姜翠芬丈夫吕强从门里走出来。
吕强如今是机械厂保卫科科长，在这个人人吃不饱饭的年代，他还腆着个大肚子，像是妇人怀胎五六月，见到程铮，他脸上没什么好气。
对于当年妻子执着要将程铮带回家这点，吕强是很不满的，当时岳父家出事，谁知道会不会牵连自己，他巴不得跟他们撇清关系，妻子还巴巴地凑上去。
姜翠芬见到丈夫，神情也有些不自然。
她知道丈夫一直对自己当年把程铮接回来照顾非常不满，即使程铮当时已经上高中，一个月也才回来一次，丈夫也没给过他一点好脸色，程铮也有意避开他。
后来程铮找了工作，更是回来得少了，每次回来也是选丈夫不在家的时间。
平时丈夫中午都是在厂里休息的，没想到今天倒是突然回来了，问他只说家里床睡着舒服。
程铮看到从门里走出来的人，神情也冷了下去。
三人面面相觑，到底是程铮先开口：“姨父。”
吕强点点头，“回来了。”
“嗯。”
“好好陪陪你小姨，我还有事先回厂里。”吕强回道。
他今天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平时他见到程铮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更别提跟他说话了。
程铮见他开门出去，也没在意。
只他走了没多久，隔壁忽然传来尖锐的婴孩啼哭，程铮记得姜翠芬家隔壁一直是空的。
见他神情，姜翠芬道：“忘了跟你说，咱们隔壁搬来了新邻居呢，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丈夫是厂里的钳工，修机器的时候不知怎的机器突然开了，他手绞了进去，当时大中午的车间也没有其他人，愣是过了好久才被发现，失血过多没救回来。他丈夫进厂才一年，还没分房的资格，现在厂里念着她一个人带孩子辛苦，破格让她带着孩子住进来。”
程铮记得前段时间厂里确实有个钳工出了事，因为那件事厂里还将整个厂的机器都重新检修了几遍。
“好了，说回你相亲的事儿，人家女同志有没有说让你什么时候去提亲？”姜翠芬问。
这个时候不兴什么恋爱谈个几年，基本都是相亲完没什么问题就去提亲扯证的，所以姜翠芬会有这一问。
程铮端起桌上凉得差不多的茶杯抿了抿，声线端得还是稳稳的：“我过来也是想跟您说这件事的。”
……
另一边，食品厂家属院里也是差不多的话题。
云薇刚踏进院子，她还在院子里摘桂花做桂花糕的母亲大人看到她就立马放下菜篮冲了过来：“怎么样闺女，今天相亲还顺利吧？”
云薇点头：“还行。”
“还行，那就是成了！”
沈静芳刚扬起眉，看到东边房里朝院子里张望的周桂香，脸上笑容一收，拉着云薇往屋里走。
“咱们去里面说。”
周桂香见看不到人，冷哼一声将窗帘关上，撇嘴道：“藏着掖着的，有什么大不了的。”
转头又看到高高兴兴地进门的云茜，眼前一亮：“茜茜啊，今天又和郭俊出去了？”
云茜对周桂香不耐烦，但今天开心就好脾气地点了点头。
“去做什么了？”
“看电影。”
“看电影？你老娘都没看过电影呢。”周桂香皱了皱眉，但女儿和未来女婿处得好，未来女婿家里还有权有势，周桂香将这点不满压下去。
“隔壁云薇今天又去相亲了，一个被退婚的姑娘能相到什么好人家，你呢，郭俊说了什么时候来咱家提亲吗？”周桂香又问。
云茜好心情顿时没了，“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问什么问。”
“你什么态度啊，真是翅膀硬了是吧，老娘还不是为你好，你每天陪着人郭俊这儿跑那儿跑的，就没问他什么时候来提亲？”
云茜：“他已经跟家里人说了，肯定会来的。”
“肯定会来是什么时候来，你不会被他骗了吧？”周桂香越发不肯罢休，“你这丫头也是，什么事都不跟家里商量，你要是豁不出去，老娘我带着你爹就去郭厂长家问问，他儿子还能白睡我闺女不成？”
“妈，你说什么呢？”云茜猛地将房门关上，隔绝周桂香咄咄逼人的追问。
但声音隔绝得了，云茜心里的恐慌却是再次被点燃起来。
郭俊迟迟不来她家提亲，云茜心中也是慌乱的，云薇不结婚就得下乡，她也一样，甚至她比云薇更惨，她没有会贴补她的父母。
但是她也不敢催郭俊，上次提起这件事郭俊不耐烦的态度她一直记着，生怕再多说几次郭俊会跟她分手。
云茜咬了咬牙，重活一世，她觉得不会再坐着等死，她得想想办法。
……
一连几天，云家很安静，只是天气一天冷过一天，院子里的桂花树愈发馥郁，满树黄花几乎要将树干压倒。
这天是周天，云望和夫妻一早就起来采摘院子里开着的桂花，云望和长得高扒拉开满桂花的树枝，枝条弯下来后沈静芳就站在下面摘。
今年桂花开得格外多，不多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