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 51 章
对于累的死亡,你其实并不算很意外。
很早之前童磨就对你说过了,他能活到现在只是运气好。待在那么偏僻的小山,吃的人也不多,所以才一直没被注意到。但没有谁的运气会一直好下去,掌控好运的神明们都是些随心所欲的家伙,他们不会永远地眷顾某个人.
你端着案桌在廊上慢慢地走过,觉得自己的衣角像是被什么扯动了一下。但转过头去看,那里并没有一个小小的,苍白的男孩子拉你的衣角,让你等一等,牵着他走。
累只是个孩子,虽然他活了很久,但作为人的记忆永远比作为鬼的鲜活。它并不束缚什么,但会刻在骨血里。让鬼们在一个又一个漫长的黑夜里,即使忘记了那些面容,也会记得触碰自己的手指的温度,它们是鬼一生都在追逐却又追逐不到的光。
作为鬼的累百年来都在追寻着那十几年为人时的梦。
你偶尔也会想,累一直想要的家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呢?他那么任性,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又执拗地完全不理会别人的意见。一定是很温柔宠爱他的家人吧?所以他才会觉得,家族是最亲密无间的关系,家人是最令人安心的存在。
这样想来,你并非是一个合适的家人,或许曾经是,在无限城的你曾经认真地把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弟弟来爱。而在蜘蛛山上的时候,知道了人不应该只顺从着他人意愿的你只觉得难以呼吸,他的爱像蛛网一样密不透风地将你包裹,童磨一眼看穿了你的不安,他向你伸出手时料定了你不会拒绝他。
你记得当时累就站在你们身边,他维持着青年的外貌,没有看你们,只是看着那座颓败的屋子,他的皮肤那样苍白,你也看不出他有没有为此感到难过。
所有的鬼都是有罪的,你一点也不奇怪累会被人杀掉,也不为此感到愤怒。累杀了人,所以他也被杀了,所谓的因果循环便是如此吧。
你只是忍不住想,和累在一起的时候,作为姐姐的你,有稍微让他感觉到一点爱了吗?
“啊,你回来了。”葵拉开房门,一边伸手来接过你手上的案桌,一边问你,“他们没有做让你为难的事吧?”
“不,大家都是很好的人。”除了有些活泼让你不太招架得来这一点。你微笑着回答,帮她把碗筷泡进水里。葵问了你一句身体没关系吗?你说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帮忙洗洗碗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于是葵就不再阻止你了,你们并排在一起洗着碗。过了一会,清和澄跑过来帮忙,先给你们一人塞了一块糖。葵板着脸问她们糖是哪里来的,为什么这么晚还吃,但清剥开糖纸递到她嘴边,她还是张嘴吃了。澄一边把糖给你一边说:“是忍小姐带回来的。”
你知道忍常常会给蝶屋里的孩子们带糖和风车,以前还对你开玩笑说过这样每次带一大包东西没准可以锻炼臂力。不过这几年来蝶屋死去的孩子越来越多,她需要带的也就越来越少了。
忍带回来的是很好的奶糖,奶香浓郁,并不是很甜,但十分醇厚。你吃过很多次类似的东西,但只有这一次能让你感觉到甜味带给人的愉悦与放松,你笑着谢谢澄,和她一起洗着碗筷。
“那个。”葵突然开口,“既然要有一个名字的话……”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也挪开不去看你,不过你以鬼那超出常人的视力发现她脸红了,“既然要有名字的话,姓氏也是要有的吧?”
其实你觉得有个能方便她们称呼的名字就很好了,如果想不出来,之前蝶屋的大家给猫取的名字你也很喜欢。不过葵既然这么说了,你觉得肯定是有某种原因的,于是你没有出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可以自己选一个,什么都可以的,你觉得哪个比较好呢?”葵继续问。
“香奈乎小姐的姓氏就是自己选的。”清补充道。
你发现衣角动了动,不动声色地偏了下视线,看见澄拉着你的衣角,她的手上还沾着水,只用指尖扯了扯,小心地对你比着口型【葵一直很羡慕忍小姐有姐妹】。
“什么都可以选啦。”葵强调着。
啊,这么说的话……你转过头对葵说:“什么都可以选的话,我想和葵有一样的姓氏呢,会不会太冒犯了?”
“诶!?”葵手下一滑,险些把碗砸在地上,旁边的清赶紧扶了一下。但她完全注意不到手上的事了,猛地转过头来看着你,“真的吗!?这,这样好吗?这可是很重要的哦!姓氏一样的话——”
葵的脸从脸颊一直红到耳尖:“这样的话,不就像是姐妹一样了吗!”
你很不好意思似的用盘子遮了下脸:“葵会觉得太冒犯了吗?我觉得神崎这个姓氏很好听呢。”
“不,不会!没有冒犯!完全没有!”葵大声说,然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过去,努力用平静一点的语气说,“那么,就是神崎了。嗯,是很好听的,神崎啊。”你看见她的嘴角忍不住地向上扬,一边洗着碗一边小声念叨着,“姓氏是神崎的话叫什么名字都会很顺口吧,会很好听的,而且听起来像姐妹一样……”
“嗯,但是我的年纪比较大,像是葵的姐姐一样呢!”你笑着说。
姓氏倒是好解决,但是名字呢?葵翻出了字典,说选汉字吧,读起来会很好听,写起来也很好看。你和澄她们坐在一起翻着字典,你觉得哪个都挺好的,不过葵说不能这么随便,名字是有灵在里面的,一定要是能触动内心的那个字才行。
这句话不知怎么的触动了你,你突然觉得这大概真的是件重要的事,因为从来没有过名字,所以你才像是游魂似的恍恍惚惚,只随着他人的意志而行动,没有自己的【灵】。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自己的【灵】呢?果然还是因为那位先生吧。
你指着字典说:“可以的话,我想选这个字。”
“杏吗?读あん?”葵读了一遍,“神崎杏,很不错的名字呢!”而且听起来和葵很贴近。
你也微微笑起来。对炼狱先生的感激之情实在是难以用语言表述,不管说多少遍都无法向他表达感谢,谨以此告诫自身吧。
是那位如同烈焰一般的剑士,以他毫无迷惘的坚定内心赋予了自己作为“人”的灵。
第二天早上,你习惯性地打开窗户。自从可以见到阳光之后,你就像是对它着迷了似的,每时每刻都想晒太阳。虽说对于鬼杀队的大家来说太阳也确实是很特殊的象征,你的做法显然也还是有些过头。在产屋敷本家的时候,主公的女儿就委婉地告诉你太阳晒多了也不太好,但你还是不大能控制得住自己。
大概是潜意识里觉得终于不必再忍耐了?你想着,正好今天没什么事要做,葵她们说要去帮病人做恢复训练,你对此一窍不通,于是想着趁这个机会去晒晒太阳好了。
已经开始入秋了,阳光也开始温和起来,但仍然是暖洋洋的。你蹲在花丛间,手指在每一片被晒得温热的花瓣上流连忘返,大概也是因为鬼血带来的气息,细小的蚜虫会自行地避开你,你偶尔看到它们在花瓣间穿梭,急急忙忙地逃开你手指触碰的地方。
以前在极乐教的时候,仆妇们常常会给院子里的花除虫,毕竟教主座下可不能有被虫咬破花瓣的花朵呀。虽然教义奉行的是顺其自然,但人类总是会自以为是地揣测神明的意志,花朵如果完美无缺就证明神子的无垢,反之自然是信徒们过于怠慢。为了不冒犯神子,她们要小心翼翼地在深夜里去摸索着捉下花瓣上的虫子。
你没好意思跟她们说,童磨经常会打开窗子看着她们这样做,并且饶有兴致地跟你讨论谁的动作更加灵敏,谁又有些笨拙,总是抓不到虫子,还将花瓣扯下来。
你没在蝶屋里看见过她们除虫,大概是因为照顾病人已经很忙碌,也因为这些花本来就不是她们种的,是被救下来的人们感激着蝶屋的姐妹,于是送来了花种。蝴蝶香奈惠说既然是大家的心意,就将它们种下去吧,不必去刻意照顾,花有花的生存方式。于是她们扔下种子就不再管它,花随自己的心意生长,虫会吃掉花叶,但也带来花粉,它们公平交易,和平共处。蝶屋的花一年比一年茂盛,春天时像是整个世界的花都在这里开放。
你从花丛中抬起头,脸颊被阳光晕染得微微发烫。你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为这种孩子气的行为很不好意思地一笑,上一次看到有人这样做还是在花街,那些还没有姐姐教导的女孩子们梳着童女头在卖花郎中间转来转去地闻那些花。堕姬说他们脏死了不允许你过去,但你还是很喜欢花的,只是变成鬼之后很久没有闻见过人血之外的气味了。
香奈乎站在几步之外看着你。
你的长发被束起,因为太长了很不方便,于是你将它折叠了好几下才用绳子扎起来,像一朵乌云似的垂在你的肩背上,在阳光下闪着绸缎似的金光。那张被长发簇拥着的小巧的脸颊依旧是雪白而缺少血色的,但眼角眉梢都活泼起来。香奈乎还记得以前送货的人感叹说你漂亮得像个绢制的人偶,但现在你只是个女孩,有着鲜活的流动的血,会因为痛苦而皱眉,也会因为阳光而笑起来。
你看到香奈乎,于是从花丛中站起来对她微笑了一下。她把你带去本家之后就走了,那件披风也没有带走。你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看法,香奈乎从来不表明自己的意见,但你知道她是有自己的意志的。
只是需要你主动一些。
你从花丛中走出来,在她的注视下走到她面前,柔和地问:“怎么了?”
香奈乎慢慢地微笑了一下,然后似乎是酝酿了一会,在心里反复琢磨着要如何运用自己的舌头,牙齿,声带,好叫它们能发出自己想要的那些音节。她不常这么做,所以做起来很困难,但听说了这件事之后,香奈乎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抛一下硬币的。这一次很幸运,她抛出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所以香奈乎站在这里等你。
“杏,神崎杏。”香奈乎又微笑了一下,然后安静地看着你。
当你还是月彦小姐的时候,她一直没有机会叫过你的名字。因为只要香奈乎看着你,你就会主动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不需要她再为难要不要开口。在本家的时候,主公问她要如何称呼你,香奈乎愣在那里,诺诺地说不出话,直到最后主公善解人意地绕开了话题,她才落荒而逃。
“名字,很好听。”香奈乎说。
你微微睁大了眼,然后也笑起来:“嗯,香奈乎的名字也很好听,我从以前开始就觉得了。真是美丽得像花朵一样的名字。”
你陪香奈乎一起去训练场,她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只是盯着你的脸微笑,你心知她这样就是不知道之后该去做什么了,于是主动开口问她昨天这个时候在做什么。你问过之后,香奈乎好像才想起来,抿着嘴沉默了一会说:“机能恢复训练。”
“咦,那不是小葵她们……”你看着香奈乎已经因为自己忘记这件事而慌到瞳孔都开始放大了,于是适时地停下来,体贴地转移了话题,“那么,我们现在过去吧。”
“因为今天我陪香奈乎说了话,所以让香奈乎忘记了这件事。”你先把这件事定为自己的错,然后又说,“葵她们已经先过去做前一部分训练了,香奈乎现在过去正好赶上。”
不是,是她要来找杏的。香奈乎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不喜欢你这么说,但反驳你这个又显得太不知好歹了。你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的思维又蔓延到了远处,一去拉她的手,她就不自觉地跟着你走了。
一路上你都在安慰她说没关系,结果一拉开训练场的门,就发现一个黑影冲着你扑了过来。香奈乎眼疾手快地拉了你一把让你扑倒在她肩膀上,你听见身后一声重重地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回过头一看,才发现是昨天那位我妻善逸先生。
“好过分!葵好过分哦!”善逸趴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明明是训练为什么要对我下这么重的手呜呜呜我还是病患呢,今天才刚刚恢复到可以参加训练的程度……”
你蹲下来看了看他的手臂,虽然他还是把手缩在袖子里,但确实已经不再空空荡荡的了。你不由地高兴起来:“已经没事了吗?太好了,善逸先生。昨天葵说是最后一次吃药,我还担心会不会恢复过来呢。”
我妻善逸抹着眼泪抬起头,然后愣住了。
那边葵正因为自己的应激反应而感到稍许的不安,虽然她是没控制住力道把对方直接甩了出去,但那也是没料到对方完全没有反抗啊!明明他的速度抱住自己都反应不过来,结果被甩出去的时候只会一脸幸福完全不反抗。
话说为什么被甩出去就没动静了,没事吧?葵有些担心地跑了几步,向外看了看。
“喂!你这家伙在对别人的姐姐做什么呢!?”葵黑着脸对外喊。
善逸完全没有之前被扔到地上之后哭唧唧的表情了,此刻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目光炯炯地望着你,握着你的手认真道:“结婚吧。”
你眨了眨眼,犹豫道:“可是,我们现在是第二次见……”
“婚礼就用神前式吧,现在给爷爷送信来得及吗?话说大哥会不会愿意来参加我的婚礼啊,炭治郎和伊之助肯定是会来的吧。啊说起来伊之助会不会在婚礼上捣乱啊希望你不要被吓到呜呜,那个啊,我虽然很弱,但是一定会认真保护你的!会给你买很多好看的衣服好吃的东西……”
你的拒绝直接被我妻善逸的碎碎念打乱了,他的语速很快,说着说着你就忘了最开始要说什么。只能愣愣地被他握着手,香奈乎在你们旁边焦急得满头是汗,但张了几次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炭治郎一脸严肃地拉开善逸,大声说:“不要这样,会给别人添麻烦的!那个——”他为难地看向你。
“神崎杏,叫我杏就可以了。”你柔声道。
“杏小姐,不好意思啊。善逸他没有恶意的,说这话也不是认真的,请您不要放在心上。”炭治郎对你鞠躬。
你刚想说没关系,一双手猛地抓住了炭治郎的肩膀,善逸异常狰狞的将脸凑到了炭治郎眼前:“我是认真的啊!非常认真的!炭治郎啊,有着祢豆子这样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