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第 69 章
次日,宣城门渐近。
细雨如丝,漫天轻柔地洒落,沾湿了垂柳,朦胧生烟。
桥头伫立着数位男女,个个气度卓然,仪态出众。其中一位容颜姣好的姑娘正立在马车旁,向送行的人们展露笑颜。
姚祝安身穿白衣,轻摇折扇声音温和道:“林姑娘,此去珍重,一路顺风。”
而站在他身侧一身玄衣的是周知新,亦对林芷微抬首道:“难得见到如此有意思的姑娘,期待与姑娘的下次见面。”
林芷一一谢过他们,董利坐在车夫的位置,眺望道:“沈公子呢?怎么不见他来。”
也就今早刚起床时,林芷见过沈墨一次,后来他说有些事要忙,若是赶不及,让她在城门等他一会。
此时林芷也往远处眺望了一下,在长街尽头远远出现一个人影。
董利:“来了来了。”
然而很快,几人就发现了情况不对。
只见走在最前的沈墨身后,还跟着两个挑着担子的人。
当那担子放下时,还发出沉甸甸的闷响。
沈墨先和众人拱手打了招呼,又撩起袖袍,亲自掀开了担子的盖子,朝向林芷依次介绍道:
“这些,是送给林姑娘路上吃的点心,都是姑娘爱吃的口味,今早刚做的,还热乎呢。还有些能放得久些的,以备姑娘不时之需。”
“这些是送给姑娘姐姐的,包括给未出世的孩子准备一些物件,随便挑了些,都是一些实用的,听闻姑娘家中事变,长辈皆不在,那此去便是代表娘家人去的,不能丢了面子。”
“我记得姑娘还有个妹妹,便去集市挑了点小玩意,不值什么钱,但胜在有趣,相信你小妹定会欢喜。”
看见这几箱满满当当的物件,林芷惊得下巴险些挂不住。
周知新在一旁突兀的诶了一声,调侃道:“我怎么感觉,这马好像腿在抖一样。”
沈墨勾唇,上前摸了摸马鬃,而那匹白马亦温顺地回应,他道:“这匹马可不是俗物,听闻当年上战场拉辎重的时候,驮载之物可比这些多十倍,可没见它耽误行程,周大人多虑了。”
姚祝安立于一旁,抿紧双唇,犹记得那日沈墨来时,正是骑着这匹白马赶了七天七夜的路。此马岂止不俗,实乃世间极品,万里挑一尚不足形容,说是百万里挑一亦不为过。
能如此割爱给林姑娘拉马车,可见她在他心里的地位不凡。
林芷喉咙微动,轻眨双眸:“沈公子这番心意,倒让小女有些受宠若惊。”
沈墨看向表情复杂的姚祝安,扬了扬下巴:“倒也别全谢我,这其中也有姚大人的一份心意。姚大人,你说是不是?”
姚祝安先是一愣,心想他何时出了这份心意,但又见四殿下目光灼灼,顿时明白过来:“此次破获替罪案林姑娘功不可没,而姑娘要走,又不知何时还能再相见,于是我便和沈公子合计,想送些东西给姑娘。”
“姑娘也别觉得不好意思,这些都是你应当得的,也是我们作为朋友的一份心意,就收下吧。”
林芷被说得心头熨帖,一股暖流从中涌起,便感激地朝他们二人抬起双手,行了谢礼。
周知新轻叹一声:“好吧,唯我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准备咯。”
林芷微笑道:“周大人能亲自来送,小女已经是很知足了。”
周知新:“现在准备是来不及了,下次见面,再给姑娘备一份大礼。”
董利等候多时,出声提醒:“诸位,时辰已至,该启程了。”
“照顾好她。”沈墨叮嘱董利道,“行路莫要着急,万事小心为上。”
“知道了沈公子。”董利嘿嘿笑了一下,“看得出来,你是最关心林姑娘的一个。”
沈墨听了眉梢一挑:“是吗?那说明我这次的表现还不错。”
“好了好了。”林芷感觉有些受不了这个显眼包,面朝送她的各位又行一礼,“诸位,那我便启程啦,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众人皆回她:“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林芷直起身,郑重地将几位都看了一眼,最后的一眼,她看的是沈墨,比其他都久了一点点。
做完这一切,她才上了马车。
“林姑娘。”
马车辘辘声已经想起,听到有人喊自己,林芷掀开了帘子。
她看见沈墨高高地伫立在桥头上,远远问她到,“昨天晚上姑娘说的话,可还作数?”
马车慢慢驶远,林芷手比喇叭状,提高音调回他:“作数!”
说完,她举起手,用力挥了几下。
几人也看到她的动作,纷纷举手回应。
沈墨在其中,她看见他唇角微弯,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罕见的温柔气质。唯有他眼角略上扬的弧度,还保留着她所熟悉的那个玩世不恭、爱怼人、不走寻常路的沈墨的影子。
明明是大相径庭的两种不一样的性子,但林芷却好似此刻在同样的一个人身上看见了,却意外地和谐。
这让她有些着迷,甚至有些沉沦……
再回神时,马车已经驶离城外好原来。
心里又没来由地涌起一种空荡荡的、不知名的感觉。
她重新掀开帘子,看着窗外的景色依次从眼前掠过。
就这样,她久违地踏上了回归故乡的路。
一月后。
蓟京某处别院,侍女往书房的香炉里添了沉香,桌几上的金漆铜灯散枝如树,薄薄雾气在树间缭绕盘踞。
冷影立在门外,朝坐在主位的人垂首道:“殿下,据线人报,严府近日有人在踩点,怕是要有动作。”
“想不到这刚回蓟京没多久,就有新线索了。”沈墨将手中的卷轴合拢,轻轻放下。
冷影站直:“替罪案牵扯重大,圣上出于谨慎,目前只是派人暂时将严府围了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幸亏殿下未卜先知,知道这严沄扎根朝堂多年,必然不会那么干净,于是率先派人蹲守严府,来个守株待兔。”
“只是不知,这鱼是不是我们要钓的那一条。”沈墨站起身,“走,去瞧瞧热闹去。”
不多久,两人便乔装成平民,出现在严府门口的茶肆。
这座府邸虽规模宏大,却门庭冷落,朱门紧闭,不见往日人影。原先悬挂于门侧的两副楹联已被扯下,只残留几片猩红的碎纸,依稀可窥昔日的荣耀。
宽阔的粉墙上被人胡乱涂鸦,潦草地写满“杀人偿命”、“死”、“狗官”等字眼。墨迹粗野,句句刺目,无声诉说着难以压抑的愤恨。
沈墨抬手假装品茗:“这民怨不小啊,严沄这一死倒是一了百了,真是便宜他了。”
冷影这边正目睹有人进入暗巷,他们左右打量,而后便翻墙越进严府,道:“殿下,有人进去了。”
“走。”
沈墨和冷影二人跟上那人,照着他们的位置翻墙进去。
待他们落地院内时,发现先前那人早已不见踪影,沈墨和冷影默契对视一眼,知晓这些人想必是做了充足准备。
“书房,卧房,都可能是他的目的地,重点查。”
为了减少暴露风险,沈墨下完命令后便与冷影分开了。
他的探查目标是书房,沈墨快速贴近书房最近的墙壁,谨慎地往窗口里探去。
没人。
沈墨轻吸一口气,正要赶往下一个目标,却见不远处的窗户忽现明明灭灭的亮光。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往那光亮去,想也没想就直接用力撞开了房门。
房内那人显然也没想到有人会闯进来,被吓了一跳。
而沈墨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火折上,而在他身后,火焰正熊熊吞噬着那满地的卷轴与纸堆。
那人反应极快,脸色骤变,扔掉火折,从腰后摸出一把匕首,缓步朝沈墨逼近。
沈墨见状也不惧,而是冷笑一声垂下头,半张脸沉默在阴影里。
那人被他挑衅的姿态激到,气血冲上脑门,提着闪着寒芒的匕首便朝沈墨刺去。
然而沈墨丝毫不避,那人正想他在耍什么花招,却突然发觉身侧出现一道残影,随后腰部一痛,被人重重撞倒在地,跌得他眼前金星乱冒,头脑发昏。
正当他想握紧匕首反击,手心倏然一空,他想起身,却被人一脚狠狠踩中心口,动弹不得。
沈墨曲膝一脚踩住他,身体微微前倾,而冷影就在身侧。
“说,是谁派你来的?”
面对眼前人的质问,那人自知不是二人对手,表情忽然一狠,冷影见状瞳孔睁大,将手伸进那人的嘴里。
然而已经晚了,那人早已经将口中的毒丸咬破,瞬间眼球翻白,口中不断吐出白沫,浑身抽搐起来。
没一会功夫,就彻底没了声息。
沈墨将脚从那人身上拿下,鼻尖轻动后,才骤然想起什么:“快救火!”
一番有序地灭火后。
沈墨蹲着,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拿着树枝在那堆焦黑的废墟里扒拉。
冷影亦是如此。
偶然找到一片稍微没那么焦黑的,烧得只剩下一半的,沈墨小心抓住它的角,拿起来细看。
只见纸面字迹陈旧,上抬头写着“私藏酒钱案绝密卷宗”,写过程“夫人夜查书房时闻得酒气,顺味追踪发现”,结尾认罪附言写“求改判跪算盘,跪糖炒栗子实在硌膝盖。”
沈墨目光一顿,缓缓将这半页纸放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