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火灭了
沈默消失的第三天,南市迎来了一场诡异的“退烧”。
仿佛一夜之间,全城集体失忆。
电视台的早间新闻里,那个侃侃而谈的心理学专家又被请了回来,用更笃定的语气将“共同梦境”定义为一场由社会焦虑催化,经由网络迷因放大的“叙事流感”,现已进入平息期。
社交媒体上,“井边医生”的热搜词条被悄然撤下,取而代之的是明星八卦和消费节预告。
那些曾狂热地组织“寻井队”的社区领袖们,如今正忙着在业主群里讨论垃圾分类。
就连那口作为风暴中心的神迹之井,周围的信徒也悄然散去,只剩下几支燃尽的白色蜡烛,像一排被遗忘的墓碑。
城市在自愈,以一种整齐划一到令人不安的效率。
然而,林工知道,这不是痊愈,是病灶的隐匿。
他坐在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走廊的长椅上,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
屏幕上,是他女儿病房外的监控录像。
自从沈默失联,他就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用软件记录着这里的一切。
三天来,风平浪静。
直到今天凌晨,他回放昨夜的录像时,心脏猛地揪紧。
时间戳显示为凌晨两点零七分三十一秒。
画面卡顿了一下,跳到了两点零七分三十四秒。
整整三秒的空白。
他起初以为是设备故障,但当他把视频导入专业帧率分析软件后,一个恐怖的事实浮现出来——视频并非缺失了三秒,而是这三秒的画面,被强行压缩成了一帧几乎无法被肉眼察-察觉的残影,叠加在了第三十一秒的画面之上。
林工用尽所有技术手段,将那一帧残影剥离、放大、锐化。
当模糊的图像最终变得勉强可辨时,他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直冲头顶。
画面里,一道模糊的白色身影,正静静地站在女儿的病床床尾。
那身形,那姿态,尤其是那套洗得发白、款式老旧的白色防护服,都和沈默留在法医中心的那件备用工作服一模一样。
它就那么站着,仿佛一个沉默的注视者。
三秒后,随着画面的恢复,它便凭空消失。
残响没有退场。
它在用沈默的“缺席”,编织一个更完整、更真实的神话。
沈默试图通过消失来让“井边医生”这个角色失去演员,但残响却直接利用这份“消失”,创造出了一个徘徊于现实与虚幻之间的“幽灵”。
它不再需要梦境作为媒介,它开始直接在现实中填充这个叙事空缺。
林工关上电脑,将一份用锡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土壤样本和几袋压缩饼干塞进背包,快步走出了医院。
他必须立刻把这个发现告诉沈默。
城市的另一端,城郊一座早已废弃的法医系统解剖教学楼,地下二层。
这里是上世纪的尸体冷库,由厚重的铅门和混凝土墙构成,与市政的所有数据网络和管线完全物理隔绝。
空气里弥漫着福尔马林和陈旧尘埃混合的刺鼻气味。
沈默就藏身于此。
他依靠林工每隔两天送来的补给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存,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对老火葬场冷却池土壤样本的分析中。
冷库恒定的低温,恰好抑制了样本中有机物的活性,让他得以观察到最原始的结构。
一台老式光学显微镜的目镜下,幽蓝的冷光照亮了载玻片上的微观世界。
那些肉眼可见的银色丝线,在放大数百倍后,呈现出一种前所未见的形态。
它们并非金属,也非菌类,而是一种类似于植物根系的细胞结构,但细胞壁上,却均匀附着着一层薄薄的、呈现出完美六边形结晶的物质。
沈默从旁边的试剂瓶里,用滴管吸取了一点乙醚,小心地滴在样本上。
那层结晶瞬间溶解。
他将溶解后的液体收集起来进行成分分析,结果让他瞳孔微缩——蜂蜡。
这证明了苏晚萤那些顽强的无名草,并非单纯地在汲取“残响”的能量,它们本身也被一种更深层的力量“逆向寄生”了。
那股力量以执念为核心,以蜂蜡(源自安途殡仪的蜡烛)为介质,将苏晚萤的共情网络变成了自己的传播导体。
一个清晰的逻辑链条在沈默脑中形成:执念—介质—传播链。
“残响”并非虚无缥缈的鬼魂,它是一个遵循着寄生逻辑的复合信息体。
只要斩断其中任何一环,它就无法完成对现实的干涉。
铅门被有节奏地敲响了三下,这是他和林工约定的信号。
沈默拉开沉重的门栓,林工疲惫的脸出现在门口。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笔记本电脑推到沈默面前,点开了那段被还原的监控视频。
“它在扮演你。”林工的声音沙哑,“用你的消失,证明你的存在。”
沈默看着屏幕上那个酷似自己的白色幻影,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冷静地将这个新现象纳入自己的分析模型。
“还有这个。”林工又从手机里调出几张照片,“今天早上,全市至少七所小学的老师都发现了同样的事。孩子们,都在画同一幅画。”
照片上,是一张张用蜡笔画出的稚嫩画作。
内容却惊人地一致:一口深井,井口缠绕着发光的藤蔓,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蹲在井边,低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而在男人的身后,无一例外地站着一排面无表情、不笑也不哭的孩子。
“最关键的是,”林工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我问了其中一个孩子的家长,他家根本没人做过那个梦,孩子也从没接触过任何相关信息。而且,所有老师都反映,孩子们似乎都是在凌晨两三点钟偷偷爬起来画的。”
凌晨两点到三点……
沈默的脑中,一道电光石火般的信息流瞬间串联了起来。
热成像图上,蜡烛燃烧时呈现出的诡异“低温”现象……城市夜间供水管网压力最低、流速最缓的时间段……
他猛地抬起头,盯着林工:“残响,可能在利用水!它借助特定时间段水压的稳定变化,在管道内形成一种低频共振,这种共振频率,可能恰好能与特定人群的脑波耦合,尤其是在浅层睡眠状态下的儿童!”
“我需要证据。”沈默的语气不容置疑,“去离你女儿病房最近的地下管道间,用录音笔录下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主供水管道的振动声。”
为了验证这个疯狂的假设,林工彻夜未眠。
第二天,他带着一段记录着沉闷水流与管壁共鸣的音频,再次来到冷库。
沈默找出一台布满灰尘的老式示波器,这种依靠电子束轰击荧屏发光的古董设备,最不容易受到外界信息干扰。
他将音频信号接入示波器。
绿色的光点在屏幕上跃动,很快稳定成一道规律的波形。
沈默从口袋里拿出一本旧版的《法医神经学》,翻到记录脑电波模式的一页。
他用卡尺量了量屏幕上的波形周期,又对比了书上的图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