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恩断义绝
时序寒循琨霜翎羽下山寻她。
脑海里顾铭远的话挥之不去。
——“你怎么确定她是被人掳走?而不是有人来接她离开这里,离开你呢?”
无稽之谈。
可越靠近翎羽感应越强烈,心底越是不安。他能察觉到她身旁另一人的气息。
是萧玄奕。
洛凝有伤在身,魔息暴动初定,走得并不快,萧玄奕撑着她臂弯并行在离开山门的道上。
这样刺目的一幕,猝不及防再度闯入他视线。
萧玄奕在魔界候得不耐烦,本打算潜入玄清找她商讨无烬渊之事,谁知一上山便见她这幅血淋淋的模样,只好大发慈悲顺手救她回去。
洛凝昏迷时分被萧玄奕破开结界带走,半道转醒正要回去,被魔尊一把拉住,“跑都来不及,你还回去做什么?平白浪费本尊救你一番苦心。”
“你师尊会帮你?别天真了。恐怕他得亲自把你大卸八块……哦不,按照你们玄清宗的臭规矩,你该拔除灵根,毁去金丹,流放极地才是。”
洛凝虽不知何时中招,但她沾染魔息是真。
她沉吟不语,思绪定格在离开榆林镇前,彼时她破幻而出,魔息如丝网笼罩而来,接着她昏迷醒来便回到了霄云殿。
应当是那时中了招。
洛凝阖眸,中了魔息浑然不觉就罢了,还在大庭广众下险些失控,即便有喻文洲动的手脚,她也没法完全撇清。
玄清作为天下修仙门派之首,怎可出一魔头?
萧玄奕危言耸听,话虽如此,却不无道理。不过她第一反应担心的并非玄清严苛的门规,亦不是被拔灵根碎金丹的惩罚。
洛凝沮丧垂目,师尊知道自己一手辛苦教导的弟子沾了魔息,应该会很难过失望吧。
昏迷前闻听师尊赶到,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不叫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更不愿被他发现身上魔息痕迹。
师尊没有第一时间兴师问罪,而是选择相信和回护,这就已经够了。
难道真要师尊因她受人指责,累及百世清名?
明昀仙尊亲手养出了个魔女。
这怎么可以。
这会师尊听了掌门师伯的话,应该对她又恼又恨,或许还会后悔当初收她作弟子。
清风拂面,发间翎羽微动,洛凝似有所感抬头,一袭白衣为风鼓动,时序寒负手立于数十丈外,转身回头。
“师、师尊……”她心头倏然一跳。
雀跃一瞬,又沉到谷底。
师尊是已疏通了前因后果,亲自前来抓她回去照门规处置以正视听么?
“你这是要去哪里?”暗哑声音压着怒意,质问咄咄逼人。
为什么又要跟萧玄奕走?
为何每次都是他?
“跟我回去。”时序寒沉声开口,不容反驳。
“回去?然后呢?”洛凝退后一步,“师尊,如你所见,我身怀魔息且随时可能失控入魔,这样的我回去能做什么呢?”
“为师知道。”时序寒走近,“你先过来。”
从萧玄奕身边离开。
时序寒伸手来握,“今日之事,就当从未发生过。其他的你不必担心,我会处置。”
“怎么可能当作没发生过?”
两眼一闭,假装一切还与从前无异。
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任由不存在的污名蔓延,等着仙门百家集结乌合之众,借诛魔之名再打上门来吗!
高坐云台,皎如月华之人,合该如明月久悬于天。
焉能为所照而堕九霄?
“阿凝,你若是顾虑门规森严,我们回九宸山便好。不会有人闯过山门结界押你去戒律阁。”
“师尊,我不回去。”
魔息难断,一日不除便一日不得安宁。这不是短期内能解决的事,长久看不到除魔希望,慢慢窒息的失落绝望里,再深的情分也会腐朽变质,在酸败糜烂中相看两厌,横生怨怼。
与其那时满地狼藉收场,不如一开始就快刀斩乱麻。
时序寒微怔,从未料想到她会这般答复,“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么?”还是魔息影响了她的判断?
随着他目光所过,湛光剑锋对准萧玄奕面门。
玄清地界对魔尊修为有压制,洛凝拦在剑芒前,“是。”
时序寒眸光黯然,“你事前蒙住我双目,是早就打算离开么?”
她如何料得到这须臾一曲间的诸多变故。
原本只是想师尊给她也弹一曲。
那师尊的琴便不是只为师娘一人而奏了。
洛凝一时兴起缚住他眼,想悄悄采花编个环,等曲终揭下白巾给师尊个惊喜。
她没来得及采几朵花,编的手艺也粗糙,到现在只有潦草的空环,花苞花瓣都在编的过程中掉了干净。
洛凝负手身后,悄悄弃了草环,深吸一口气,故作桀骜不驯,“是,我就是骗师尊的。”
“只可惜遇到了点小意外,还是被师尊发现了。”
时序寒盯着她,“为什么?”
“为什么?”萧玄奕插话,“当然是不想天天对着你这么枯燥乏味的人啊。破宗门规矩多,这不行那不可以的,哪有魔界活得潇洒肆意,顺心而行?”
“何况留在九宸山不过一时权宜之计,若不是为了两仪镜,本尊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她留在此地。如今神器碎裂,没了两仪镜,还有什么留下的必要么?”
话音未落,湛光一剑劈过去,萧玄奕及时躲开,方才站立之地劈开一道裂缝。
“阿凝。”时序寒死死看着她,“我要听你说。”
“就是他说的那样。”洛凝道。
不远处,顾铭远正往这边来。
“师尊若不想大动干戈,便放我二人离开。从此之后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不再是师徒,便当不曾认识过。”
若真跟师尊回去,才是将他置于烈火之上。
“从今以后,恩断义绝。”
离她这个魔女远远的,师尊这一世才会安好。
百丈外林木后,顾铭远停在原地,没再靠近。
轻飘飘一句话,时序寒震惊须臾才回过神,心口钝痛宛如匕首翻绞。
心肺俱震牵动内府,由她丹药温养数月,好不容易才见成效的经脉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喉间泛起腥甜。
他望着她的眼,她却避开了。
仿佛多看他一眼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