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笑面
听到这话,李朔方心头一阵颤栗,不安之感更加浓烈。
若她是楼主,那出云楼里遇到的那个人,又是谁?
“关押你的可是知州李嶷的人?”她急声问道。
方如曜点点头:“出云楼前几日探听到李嶷暗中搜寻离火图残卷的消息,我正要布置对策,就被人劫走,这几日他们一直威逼我交出证据,多半正是李嶷的爪牙。”
“幸得姑娘及时前来搭救,如今还有一事相托。”没等李朔方开口,方如曜又从床底取出一个薄薄的小册子,郑重递到她手中,“我命不久矣,你既然要接手出云楼,那我今日便将楼内名册托付给你,免得夜长梦多……”
“等等,我何时说过要接手出云楼?”李朔方打断她。
方如曜微怔,似乎没想到她会有此问,她疑惑道:“你胸口佩着那襟花,难道还不知其意?”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自知时日无多,出云楼却不能群龙无首。楼里那些姑娘虽各有所长,却都已经在明面上抛头露面,来往应酬,早被人盯得紧。且楼主的死一旦传出风声,必定掀起诸多揣测争斗。
我这两年便委托杨缓替我寻个沉稳有识的女子,能立在这位置上,压得住阵脚就行,如此出云楼的大局才不会乱。”
“以此襟花为证。你应当已经出入过絮儿们的秘阁了,这番又救下我,絮儿都会认你。”她指向李朔方胸前。
李朔方觉得后槽牙隐隐发痒,看样子之前又被杨缓摆了一道,难怪大家看她胸口襟花时,神情各个意味深长。
楼主,谁要当楼主?
然而眼下这位现任楼主命入膏肓面如纸色,李朔方生怕拒绝了她,一个不好就要把人急晕过去,只得暂时按下心中反驳。
“此事需从长计议,”她淡淡道,同时快速翻动了几下手中名册。
柳惊梅,兰若,水竹,戚菊隐。
首页记着出云楼成立时最初一批成员的姓名,因为时间久远,墨迹已有些褪色。
李朔方的指尖停在第四个名字上面。
她记得清楚,之前那位“楼主”曾叫来同为楼内元老成员的梅竹二人查看兰若尸体,梅兰竹菊,那当时这个菊隐,她为什么没来?
“这个菊隐现在何处?”
方如曜喘了几口气,才勉强道:“菊隐外出执行任务,已一月未归。”
李朔方心中一沉,又追问几句,才得知菊隐也擅长易容,身形和方如曜相似,连不会武功这一点都能对上。如此一来,她几乎能确定菊隐就是李嶷埋下的暗桩,出云楼里那个“楼主”也是她假扮。
正是因为她平日与楼主极其熟悉,才能瞒过众人耳目。
李朔方伸手就要扶方如曜起来,低声道:“我救你出去吧,让那冒牌楼主继续留在楼内,会很危险。”
方如曜费力地摆摆手,“我手里还有他们的把柄,他们暂时不会对我下手,一旦被你救走,反而会连带你一起暴露,置你于险境。”
李朔方还要说些什么,方如曜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物件递到她手上:“此事无需多言,你把这个东西送到宁王元璟的手上,他自然会想办法救我。”
李朔方低头一看,这是一块半圆形的玉珏,温润如脂,雕有细致云纹,看得出极为贵重,其边缘有一道弧形的合口,仿佛缺了一半。
按大梁习俗,这种形制的玉珏是男女定情之物,若情意相投,便各执一半对玉珏,合则成圆,分则相思。
李朔方手一顿,不可置信地抬眼望向方如曜,“你是,宁王妃?”
杨缓说过王妃体弱多病,再加上她所用名贵的丹蔻,若楼主的真实身份是王妃,那这些似乎都能对上。大概正因她的身份,宁王才一直隐而不宣,只为护她周全。
方如曜点点头。
李朔方凝眉思索片刻,已然明白事情紧迫,郑重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把信物送给宁王。”
临走时,方如曜忽又伸手拉住她,“李姑娘,可否替我去探探芊蔚的情况,昨夜我似听到了她惨叫,心中忧惧,夜不能寐。”
李朔方点头允诺,她循着二楼尽头的墙边摸索,找到了一条暗藏的木梯,随即屏息凝气,一步步沿着楼梯下达一楼房间。
映入眼帘是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倒在地上的是一名衣衫破旧的女子,双眼微睁,瞳孔涣散。她颈肩布满创口不一的血痕,四肢扭曲,显然死前经历了漫长的折磨,但她手脚被紧缚,再剧烈的挣扎都只是徒劳。
李朔方怔了怔,并没有立刻离开。她走进两步,发现尸身旁的墙角有一块砖微微松动,她拔下发簪轻轻撬开,抽出一封藏在砖下的书信。
这也许是芊蔚生前写给某人,却未找到传信机会,也可能是特意留信息给来救她的人,总之,她已经没有机会亲手寄出了。
李朔方把信收到怀里。万一,这封信对芊蔚有着特殊的意义呢?
但手刚从衣襟收回来,她就察觉到了一丝凛冽的寒意。
或者说,是杀意。
李朔方心中微凛,迅速偏头躲过,就势接上一记回旋踢重重扫向身后。
偷袭之人撤步疾退,一截青白僵硬得像是死人的手臂堪堪擦着她面颊滑过。
“咦?居然还有点东西。”面前是一矮小男子,颇有兴味地对她桀桀一笑,笑时牙关发出咯咯摩擦的声音,仿佛在啃食什么硬物,让人不寒而栗。
这人腰间挂着软绳,绳上系着一对铁爪,方才应该就是借着绳索神不知鬼不觉下到了一楼。
此刻这铁爪已经快如疾风般向李朔方攻来。
李朔方把剑藏在了别馆外的草垛里,此时只得不断抽身闪避。这几进几退之间,她更是陡然心惊,这男子功法如狂风暴雨一般,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野蛮狠辣,明显不是名门正派,却也绝不是普通高手。
好在她内力本就走的轻灵一路,身法缥缈,诡妙难测,一时之间尚能应付得住。
铁爪在半空中划出清脆的金属声,击打在窗框上。李朔方错身避过,趁机翻身到墙边,双手虚晃,一跃而出,临走时顺手捡起窗边一粒石子,运了内力,向身后弹射而去。
借着月光一瞥,她看清了他的脸。
那面容如婴儿般皱缩堆叠,又如老人般枯瘦泛黄,左眼空洞塌陷,只剩下右眼孤零零凸在哪里。而诡异扬起的嘴角仿佛在笑,弧度却僵硬古怪,好像要将脸上皮肉笑得崩裂而出。
不像是人,而像在血肉里寄居了一头怪物。
李朔方心下悚然,却无暇细想,趁他因那石子攻势微乱,她已经迅速翻上墙头,一骨碌滚向屋外草垛,摸到了自己的剑。
男子随即逼近她身侧。
但拿到剑的瞬间,李朔方整个人已经融入剑势,风回剑法一气呵成使出:每一招都像风拂过树梢,剑尖如风挑、如叶舞、如水般缠绕男子攻势,试图以巧破力。
男子铁爪本来以长制短,他招式又诡异多变,换作寻常剑客早就被困死其中,李朔方看似处于下风,竟又始终不乱——爪势愈急,剑势愈柔,二人攻守之间,竟一时难分胜负。
但这男子显然许久未逢敌手,他见久攻不下,面上已掠过一丝不耐,趁着李朔方换招之际,腰间一响,竟然一个机关骤然弹出,暗器如骤雨般射向李朔方腰腹。
李朔方瞳孔骤缩,瞬息之间却窥破了对方的一点破绽——软绳调节暗器后有微微的停顿。
她折腰后倒,又猛地向侧旁一滚避开杀机,起身之时左手指尖却已经悄悄捏起地上一枚暗器,只待他破绽再出时虚实相间,借剑招掩护送出真正的杀机。
此后几招,她故意连连后退,暗中蓄势,男子却以为她难以为继,一面攻得急促一面阴声冷笑:“瞧你逞什么能,不若今日随我一同献祭圣火,跪在神前死,你还能多活一刻。”
圣火?
李朔方心念微动,她装作力不从心的样子的样子慌乱闪退,结结巴巴道:“圣火,你,你竟是……”
男子更加得意,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九黎在上,血祭无疆。”
他果然是九黎教的人!圣火一词令李朔方莫名耳熟,而这熟悉的宗教信仰,又立刻她联想到九黎教苦苦追寻的离火图残卷。被她一试之下,果然如此。
既然现在不会杀她,那就先将计就计随他前去,不然就算赢了,他也未必肯告诉那圣火所在。想到这里,她故意卖了个破绽,假意借势,落入了男子手中。
男子揪住她衣领,眸光中射出狂喜与贪婪之色:“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