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深夜,神奈川。
幸村宅的书房内。
幸村精市将牛皮纸文件袋放在父亲的书桌上。父亲的目光掠过文件上女方的名字,没有多问,只是沉稳地点了点头。
他打开书桌抽屉,取出私人印章,在证人栏上盖下了印记。
“决定了?”他收起印章,语气平和。
“是的,父亲。”幸村精市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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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东京,君岛宅。
君岛育斗将那份同样的牛皮纸袋放在茶几上,推向艾莉卡。
“所有需要的文件都处理好,在里面了。”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镜片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最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沉缓,“记住哥哥的话。”
艾莉卡对上哥哥的视线,郑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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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去区役所提交《婚姻届》的日子。
在那之前前,两人先去了趟 Jewelry · etranger 珠宝店 。
店里只有打工的中田正义在值班。他正低头擦拭柜台,听见风铃声抬头,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迎上前。
“实在抱歉,”中田正义微微欠身,“店长临时有些私事外出了,主钻的镶嵌还需要些时间。”他取出一个红色盒子,双手奉上,“目前只能先将对戒交给二位。”
幸村精市接过,唇角含笑:“没关系,美好的事物值得等待。”
午后的阳光透过橱窗,在戒圈上流转着细碎的光。他执起艾莉卡的手,将女戒缓缓推入无名指根,尺寸分毫不差。
上次来的时候熟悉过流程,艾莉卡依样拿起男戒,为他戴上。
在两人互换对戒后,中田正义递上一个长方形的真皮首饰盒:“这是店主嘱咐要交给君岛小姐的,说是为了表达歉意与祝福。”
艾莉卡看向幸村精市,这份礼物于情于理都该推辞,但想起理查德上次亲切的态度,她又有些犹豫。
幸村精市领会了她的目光,看向中田正义,“理查德先生有说里面是什么吗?”
“是一条项链,店主亲手制作的。”中田正义将首饰盒打开,“‘蓝宝石象征忠诚与稳固,愿它守护二位的婚姻’。这是店主的原话。”
他抬起头,正准备将盒子递出,目光在对上艾莉卡的眼睛时,却不由得顿住了,一时望着她出神。
艾莉卡疑惑地偏头:“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失礼了。”中田正义不好意思地挠头,“只是觉得您和理查德先生特别相像。”
这个评价让艾莉卡有些意外。从小到大,每当育斗哥向人介绍“这是舍妹”时,得到的总是“完全不像兄妹”的回应。
还是头一次,有人说她与某个人相像。
幸村精市眸色微动,接过首饰盒,温和地开口:“既然是理查德先生的心意,我们就收下了。”
艾莉卡微微一怔,转向幸村精市。
“你看,”他轻声说,“和你的眼睛一样美。”
因为这句话,艾莉卡没有再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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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珠宝店,两人直接驱车前往区役所。
走进办事大厅,灯光明亮得有些刺眼。
叫号机的电子音报出一个个号码,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微笑。在这里,婚姻被简化成表格上的签名和印章落下的闷响。
轮到他们时,幸村精市熟稔地递交文件,回答工作人员程式化的提问,在需要的地方利落地签名。
整个过程高效、流畅。比想象中简单一千倍,一万倍。
艾莉卡跟在他身边,感觉自己的灵魂飘忽在半空中。看着“自己”在他温和的目光示意下,在指定位置签下自己的名字。
她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表格上,「幸村精市」和「君岛艾莉卡」两个并排的名字在视野里微微晃动,像水中的倒影。
工作人员接过文件,仔细检查,然后拿起那个代表官方认证的印章,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咚”,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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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续全部办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区役所的自动玻璃门。午后的阳光扑面而来,带着初秋的暖意,艾莉卡有一瞬间的眩晕。
幸村精市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落后一步的她,自然地伸出手。
“走吧,”他的笑容在阳光下温暖耀眼,“幸村太太。”
幸村太太。
这个称呼让艾莉卡怔在原地,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掌心,而后移到自己的无名指上。从这一刻起,在法律上,她就是“幸村艾莉卡”了。
一种失重般的、甜蜜的不真实感像潮水般淹没了她。
她缓缓伸出手,放进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将她的手指轻轻包裹。
一如当年。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投在区役所前光洁的台阶上。她望着地上交融的影,感受着手中传来的温度,恍惚间,时光倒流回十五年前那个喧闹的场馆。
人潮汹涌,他也是这样牵起她的手,带着她穿过人群。
而现在,他正牵着她,带她走向即将迎来的全新的人生。
十五年的时光在这一刻重叠。那个只能在观众席仰望他、在屏幕前追逐他赛程的女孩,那个将心事藏在壁画行程与比赛录像里的自己,此刻竟真的站在了他的身侧,以最亲密的名义。
眼眶蓦地发热,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这附近有家不错的餐厅,我们去吃个饭,庆祝……”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脚步也随之停下。
“怎么了?”
“阳光太刺眼了,”艾莉卡慌忙低下头,“……眼睛有点疼。”
她知道这拙劣的演技骗不过他。
然而下一秒,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上了她的双眼,隔绝了刺目的光线,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这样会好一点吗?”他的声音近在耳畔,低沉而温柔。
黑暗之中,其他感官变得格外敏锐。她能感受到睫毛在他掌心颤抖,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冷香。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柔,那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泪水,不争气地溢出眼眶,濡湿了他的手心。
掌心的湿润让他微微一怔。覆在她眼上的手缓缓放下,他弯下腰,俯身与她平视,鸢紫色的眼眸里带着关切。
“抱歉,是我太着急了。”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自责,“突然就和一个陌生人登记结婚,你一定很不安吧。”
她愣住了,想要解释,喉咙却酸涩说不出话。
他误会了。他以为她的眼泪,源于对这场婚姻的忐忑。
“不是的……”她哽咽解释。
急于澄清,泪水却落得更急。
他看着她湿润的眼眸,泛红的鼻尖,心头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疼惜与滞闷。
片刻的沉默后,他伸出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心理学上说,人在感到不安时,拥抱能给予人安全感。”他嗓音低沉,掌心轻抚她的后背,“但如果你不喜欢这样,就推开我。”
他话音刚落,怀中的人便主动环住了他的腰,脸埋进他的胸膛,抱得很用力。
幸村精市愣怔一瞬。在她用力抱住他的那一刻,胸腔里那股滞闷感,像是一瞬间被冲散了不少。
这感觉,很奇妙。
良久,怀里传来她闷闷的声音,“你误会了,幸村先生。”还带着哭腔。
“那么,是后悔了吗?”他手臂微松,俯身想看清她的表情。
她用力地摇头。
“只是……”她抬起泪眼,径直望入他眼底,“只是觉得太幸福了,像一场美好得不真实的梦。”
幸村精市呼吸一滞。
“和我结婚,是很幸福的事吗?”他迟疑着问。
“嗯。”她重重点头。
那双被泪水洗过的蓝眼睛,像雨后的晴空般剔透,专注地凝视着他。
“能和幸村先生结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
幸村精市瞳孔微睁,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说她的眼泪,是因为幸福。
心脏像是被什么柔软而沉重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陌生的悸动在胸腔里震荡。又酸又胀,让他几乎要无法呼吸。
他一时难以分辨这陌生的情绪究竟是什么。是因为一个美丽、清冷如月的女性,说因他感受到“极致的幸福”时所带来的强烈冲击?还是因为她展露的脆弱,这种被她需要的感觉,满足了他作为男性潜在的守护欲与价值感?
又或者,仅仅是因为,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她?
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在听见她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心跳快得不受控制。如同决赛场上打出制胜局的ACE球后,指尖与灵魂的颤栗迟迟不止。
“这样啊……”他俯身呢喃,拭去她眼角的泪痕,“那以后,我会让你更幸福。”
这是他给她的承诺,也是给自己的。
话音未落,他看见她那双清明的蓝眼睛里,又一次蒙上了水雾。
“别……别哭。”向来从容镇定的他,此刻竟慌乱得像个少年,言语笨拙,手足无措。
她哭得更凶了,整个人扑进他怀里。那短促的呼吸,一声声,像密集的鼓点,重重敲打在他的心上。
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将纤细的身躯圈进怀中,下颌轻抵在她发顶。那缕熟悉的馨香萦绕在鼻尖,怀中的身躯纤细柔软,与梦中幻影如出一辙。
只是此刻,脑中翻涌的并非旖念,而是怜惜与责任。
——要好好待她。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的呼吸渐渐平缓。
“抱歉,”她闷在他胸前小声说,“把您的衬衫弄湿了。”
他俯身拨开她颊边被泪水濡湿的头发,眸色温柔:“没关系,这是幸福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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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精市推荐的那家餐厅,环境清幽,绿植环绕。
后来的艾莉卡会知道,这里的食物也很美味。
但眼下,她整个人还沉浸在方才过于汹涌的情绪里,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幸村精市体贴地没有刻意找话题。
午餐后,车子平稳汇入车流。
车厢内一片寂静。
艾莉卡额头轻靠在微凉的车窗上。汹涌的情绪如潮水般退去后,只留下悸动的虚软,无所适从的赧然。
她竟然在他面前那样失态地哭了,还说出那样让他困扰的话。
法律上的关系可以在一纸文书间确立,但如何与身边这个刚成为丈夫的、熟悉的“陌生人”相处,成了她现在最大的困扰。
“接下来想去哪里?”幸村精市温和的嗓音打破了静谧。
艾莉卡怔了一下,下意识反问:“幸村先生的周末,一般是怎么度过的?”
“一般会去学校,”他目视前方,语气随意,“和学生探讨论文,或是研究文献。”他顿了顿,侧头看她一眼,“不过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