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折下一支蒹葭
第57章第57章
【折下一支蒹葭】
卢及深深注视着格西。
“你做了什么?他问道。
“有趣,卢先生为何第一反应是我做了什么呢?格西笑道,“我只是个凡人,没有那么神通广大。
卢及扯了一下嘴角,“你若没有点本事,能当上格西?
“卢先生这话说的,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格西从墙头随手摘下一片叶子,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头也不抬道:“我的确在大夏内部安插了不少钉子,这消息也是他们传出来的,但要说做,那我还真没做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只可惜,了悟那么好用的棋子,竟然就这么白白折损了,太傻,怪我当初没教好他。
“了悟……你说的是太后?卢及立刻反应过来,“不对,太后不是已经被禁足了吗,她不可能对皇帝再动什么手脚。
“卢先生这个态度,可不像与大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啊。
“……关心仇人,有错吗?
格西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卢先生说的有道理,不过,现在想要尹昇命的人,可不止屹人,还有夏人呢。
他捏了捏怀中猫儿的尾巴尖,险些又被挠了一爪子。
“好险好险,他心有余悸道,“果然,养猫就是有风险,不像狗一样,很难养熟,动不动就给你来一爪子。
卢及听着他这番话,总觉得意有所指。
但他顾不上计较这些,见格西一副专心逗猫的样子,也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了,转身就走。
格西好心提醒道:“卢先生,你家在城东,你又走反了。
他刻意咬重了这个“又字。
消失在门口的卢及重新出现,有些狼狈地道了一声谢,这才急匆匆地向正确的方向走去。
格西望着他的背影,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
清晨的光亮透过山谷的云层,播撒在大地上。
军帐外传来喧闹杂音,躺在榻上的宗策微微蹙眉,睁开了双眼。
他起身披衣走到门外,看到军士们正忙着从一辆辆粮车上卸货,虽然个个满头大汗,却都笑得合不拢嘴。
“大清早,这是做什么?
他拦下一个亲兵问道。
“宗将军!那亲兵竟一时都没发现他在身后,吓了一跳。
随后他笑颜逐开地招呼道:“您快来看,这是朝廷发给俺们的新口粮,叫什么……压缩干饼?听说还是用猪油炸出来的呢,泡水里吃,香得很!
宗策微微一怔:仗都打完了,居然还发补给?
上辈子他在外领兵打仗时,不仅要带着士卒们在当地屯田自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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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足还要厚着脸皮去别处四处借粮实在难以为继的时候也不得不低下头去向百姓征粮。
因为光靠朝廷发放的那些粮草根本无法供给大军每日的巨量消耗。
这些粮草中还有很大一部分是霉坏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王侯世家田庄里屯烂了的粮食拉来前线以次充好宗策曾上表激烈反应过数次每次朝廷说要查但最终都不了了之。
他走到那粮车旁从一处漏开的布袋里拿起一块干饼递到嘴边咬了一口。
很厚实的面饼没有石子砂砾也没有土味。
虽然是冷的但依然能尝到冷油和芝麻的香味。
在极端情况下这一块人脸大的干饼泡进水里煮成面糊汤起码能供一支骑兵队在行进路上再撑两天。
“俺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亲兵还在一旁感叹“顿顿能吃饱偶尔还能尝尝肉味儿有衣穿有鞋换都不用俺们自己寄信回家叫家里那口子忙活甚至还能寄些钱回去贴补家用。”
他砸吧了一下嘴由衷道:“将军您说陛下对咱们咋恁好呢?”
宗策捏着那块沉甸甸的大饼低低嗯了一声。
这块饼被他揣进怀里成了他回去路上的干粮。
马蹄疾驰过青草地扬起一路飞扬尘土。
忽地宗策勒紧缰绳。
他勒马走到河堤旁翻身下马半蹲在溪边掬起一碰水简单洗漱了一下风扑尘尘的面容。
看着水面上摇曳的倒影他心底竟升起了一种近乡情怯的忐忑。
……会是那个人吗?
……他身边还会有旁人吗?
宗策挽起袖子将双手和手腕都浸泡在夏日清凉的溪水里。
这么做能让他的头脑保持清醒。
一只鱼儿顺着溪流而下估计是闻到了面粉和油腥的味道凑近了些想来觅食。
宗策垂眸看着那鱼儿一点一点地啄食着自己的指骨酥酥麻麻的感觉刺激着神经虎口处消隐的伤疤也泛起了痒意。
他想要摸一摸它鱼儿却警惕地反身一扭从他的指缝里蹿了出去消失在了溪流之中。
鱼儿消失的地方
夏日开放的雪白蒹葭随风荡起波浪宗策起身走到那芦苇丛边折下了一根回头眺望着新都的方向。
闲聊时那人与他讲过很多未曾听闻的观点。
他说这世上最快乐的事情不是重逢而是在等待见面的那段时间里不受控制的心情。
宗策用空出来的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左胸。
那里有一颗心正在蓬勃跳动着为了重逢而雀跃、忐忑、紧张、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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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他觉得自己完全明白了那人的意思。
若是他们生活在千年前的大河之畔,刀耕火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那他一定会每日捧上一簇蒹葭,来到那人的门前高歌。
然而生活在千年之后的宗策宗守正,却只敢折下一支蒹葭,等下次他们私下见面时,再偷偷赠给他。
因为那个人已经富有天下。
或许,也不再缺这一支河畔的野花了。
但宗策还是带上了这支蒹葭。
他跨上马背,朝着那道路延伸的方向疾驰而去。
“驾!”
“吁——”
新都郊外,皇家猎场。
在苏成德的搀扶下,殷祝惊魂未定、战战兢兢地下了马。
直到双腿踩在草坪上,他仍觉得有些腿软。
要不是觉得他干爹当初是载着他策马狂奔的姿态帅爆了,殷祝也不会鼓起勇气做此尝试。
……一次就够了哈。
“父皇,您不会身体还没修养好吧?”尹英骑着小马驹噔噔跑过来,一脸关切地问道,看得殷祝牙根都有点儿痒——这小屁孩居然也会骑马,他都不会!
“没事,好多了。”他勉强笑道,“方才骑射老师教了你张弓引箭,要不要试试看猎只兔子?”
“好!”
尹英信心满满,“父皇放心,今天儿臣一定能满载而归!”
说完他就招呼了左右一声,一马当先地钻进了丛林里。
殷祝这次不仅带了尹英和两位公主,还叫宗伯挑了几个宗室的年轻小子,陪着尹英一起。
名义上是给皇子挑伴读,实际上殷祝心里想的是小屁孩最好多交几个朋友,以后少来烦他。
他操心他干爹一个人就够了。
“陛下,您不参加吗?”
苏成德看了看殷祝身后紧紧板着一张脸、一副草木皆兵模样的应涣和众禁卫,觉得压力有点儿大。
“不了,朕就是出来透透气的。”
殷祝对古代的围猎一点兴趣都没有,再刺激,能刺激得过开着皮卡在非洲大草原上追猎豹吗?不过是些兔子麋鹿的小玩意儿,拿来给小孩练手倒是可以。
远处有一处湖泊,殷祝眯眼看了看,觉得有些像上次宗略带他和宋千帆去飞鸟坊时看到的那座。
正好那里有座凉亭,殷祝便打算过去坐一坐,避开夏日毒辣的阳光。
但那里已经靠近皇室猎场的边缘,应涣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先叫人过去探查了一番,确保周围没有埋伏的刺客,这才恭恭敬敬地回来请殷祝。
“你去跟那小子说一声,别回来找不到人了。”他吩咐应涣。
“……是。”
苏成德见应涣犹豫,知道他是担心陛下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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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主动对殷祝说道:“陛下还是奴才去吧应大人这边恐怕走不开。”
“也行。”
殷祝随口答应下来苏成德便放心叫人牵来一匹马循着丛林中的马蹄痕迹追了上去。
“殿下我又射中一只!”
一个十几岁模样的少年拎着一只还在蹬腿的兔子又惊又喜地回来向尹英报喜。
尹英骑在马上看了他一眼“不错挂起来吧。”
少年便拎着兔子上前想要挂在尹英那匹小马驹的身上但那上面已经挂了四五只兔子根本挂不下了。
“啧笨**不知道把小的扔掉啊?”尹英踹了他一脚“磨磨蹭蹭的
“殿下我错了……”
看着那少年主动认错还讨好地承诺再给他打一只更大的来尹英这才哼了一声放过他。
“父皇说过君主要有容人之量你们今天跟着我打猎回去之后我有好东西都给你们分。”
尹英学着话本里写的向他们保证道。
果不其然又得到了一阵热烈的欢呼捧场。
“殿下要不咱们打个大的吧别打兔子了”有个少年凑过来怂恿道“您想想若是您能拖个鹿啊老虎啊回去陛下肯定对您刮目相看!”
尹英琢磨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老虎太凶了我们打不了除非叫上护卫”尹英撇了撇嘴“但他们肯定会告诉父皇那就没意思了。”
“不过鹿可以。”
于是少年们开始四散开去找鹿越走越深。
远远跟在后面的禁卫对视一眼为首的那人打了个手势分出了一些人去照看那些子弟剩下的全部紧跟在尹英身后。
匆匆赶来的苏成德看着满地的脚印和马蹄印傻眼了。
小殿下是跑哪儿去了?
“真讨厌这么多人在后面跟着根本不会有猎物过来。”有少年回头看了一眼抱怨道“就不能甩掉他们吗?”
尹英也有点儿不高兴但还是说:“父皇会骂我的。”
几个少年惊讶道:“陛下会骂你吗?”
“会呀父皇凶起来可凶了”尹英又想起了那天殷祝听完自己说宗策坏话后瞬间冷下来的脸色整个人情不自禁地抖了抖“他只会对那个宗策有好脸。”
在场都是宗室贵族家的年轻一代宗策和陛下的关系他们在家中也有所耳闻。
听到尹英这番抱怨一时没人敢出声接话。
毕竟一个是大夏唯一的皇子一个是如今备受器重的大夏将首哪个都不好惹。
但尹英看到他们沉默却更不满了:“你们到底是我的部下还是宗策的部下?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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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偏心他就算了,就连你们也要偏向他吗!”
“不敢不敢……”
少年们干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年级较大的少年似是无意地提起:“可是殿下,您是未来的君主,宗策是臣,您根本没必要跟他计较啊。要是看他不爽,将来找个理由把他贬出去不就行了。”
“就是,而且殿下您才八岁,那宗策都多大了,等您当上君主,估计他都成老头子了吧。”
尹英听得舒坦,但还是瞪了那个说宗策是老头子的少年一眼:“胡说!我父皇和宗策年岁差不多,他要成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