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三十一章
寿阳村后山林,一男一女立在山庙前,男子背着药篓,女子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二人压低声音,似乎正商量着什么。
“范郎中,毒药可做好了?惜娘那边传话说,说今晚喜宴的酒由她准备,我们可以把药下在酒里。”
范郎中思索片刻,道:“此举不够稳妥,许娘子还不是肯答应配合我们?”
女子冷道:“许娘子舍不下她儿子,不愿意跟我们一起逃,我就没告诉她我们的计划。”
范郎中道:“既如此,找机会给她下这包泻药,让帮厨的何娘子伺机往众人的饭食也下毒药。”
“好!”女子接过范郎中递来的药篓,里面全是大大小小的药包。
范郎中苦心筹谋两年,今晚便是复仇的最好时机,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欲离去之时被人叫住。
经过半年多的相处,女子早就对范郎中深信不疑,这个男人在她走投无路之时出现,给了她一包砒霜,毒死一直虐待她的丈夫和家公。
为了帮助范郎中,她装疯卖傻,留在村里暗中联合各家跟她一样命苦的可怜人,只是一直没机会问关于范郎中的来历,世事难料,也许今夜过后,她便没机会问出口。
“从没问过先生,为何愿意担此风险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范郎中缓缓回头,眼圈发红,悲痛欲绝道:“我有一发妻,已怀有身孕,却被人拐来这里,惨遭折磨而死,我要让整个村子的男人,给我妻女陪葬。”
女子震惊得说不出话,想起半年前,村子里确实绑来一个有身孕的女郎,听说那女郎倔得很,被打被骂也不肯服软,后来生下一个女儿,女郎最后抱着女儿,投井而亡。
*
范郎中回到院落,为了不引起别人怀疑,假装翻晒药材,忽而被人一把拽进草屋,他惊恐地看着出现在自己家中的三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们……”
徐渺从暗处走来,“不知阁下是否还记得我?”
范郎中仔细回忆:“你是昨日前来找我给人看病的那位?”
徐渺见他认出,便开门见山道:“昨天与我同行的那位姑娘失踪了,阁下昨日曾提醒过我,要尽快出村,是不是这村中有什么猫腻?”
范郎中叹声气:“不错,这村子已经绑了不少过路的姑娘,强娶作他们的堂下妇,你那位同伴恐怕就是落进他们手里。”
一旁的厉欢颜急声问道:“他们具体是哪些人?”
范郎中轻瞥了眼厉欢颜:“整个村子里的男人,自然是以族长一家为首。”
蓝袍道士试探问:“听先生的口音,不是本村人吧?”
范郎中答道:“不是。”
徐渺上前一步,恳求道:“我们在村里行走多有不便,还请阁下帮我们掩护一二,尽快救出那位姑娘,事成后必定重金酬谢。”
范郎中沉默了好一会儿,拒绝道:“恕难从命,今晚族长的小儿子娶亲,我还有要紧事做,几位慢走不送。”
厉欢颜没想到此人的心肠如此冷硬,蓝袍道士则是没想到这人有钱都不赚,怕不是脑袋进水了,拿了钱去城里开间药铺多好?
厉欢颜欲拔剑威胁,但被徐渺拦下,只能眼睁睁望着范郎中扛着药锄出门走远。
厉欢颜怒火中烧,一脚踹翻簸箕里的草药,余光扫过地面的草药,竟有了新发现:“等等!这些不是药材,都是剧毒之物。”
蓝袍道士满眼惊奇:“这你都懂?”
厉欢颜幼时曾认过一段时间的毒草药,治病救人她不会,但下毒研毒勉强算半个行家。
联系此前的事,徐渺终于知道这郎中身上的违和感从何而来,原来郎中不是本地人,却在此研究毒药,恐怕是想对付什么人。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那郎中走前说今晚有喜宴,要不我潜进去,给他们下毒?”厉欢颜问道。
蓝袍道士摇头:“难办,我们不是村里人,一靠近肯定会引起他们的戒备。”
徐渺转身,寻了把柴椅坐下,道:“坐下来等吧,等喜宴开始,我们光明正大去要人。”
*
祠堂内,闻梨坐在桌前,锲而不舍磨绳子磨了一整天,胳膊举到酸软无力,手腕也被磨出了血痕,才磨断绳子的五分之一不到。
小道童起初也在试着用牙齿咬,没成想绳子纹丝不动,牙齿倒是崩掉了两颗,疼得她哇哇叫。
闻梨安慰她没事,乳牙掉了还会长。
天色逐渐沉下来,祠堂内黑漆漆的,不多时,二人听到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还夹杂着锁链拖地的声音,小道童下意识缩在闻梨身边,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紧接着,有人推门而入,借着外边的灯影,闻梨从其佝偻的身形和缓慢的步履来判断,对方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媪,一瘸一拐往灵牌的方向走去,随后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供桌上的烛灯。
烛火照亮四周的刹那间,闻梨和小道童这才看清,来人哪里是个老媪,分明是个年轻的姑娘,像是被人打断了脊椎和腿脚,脸上有明显的淤青和烫伤,手腕和脚踝皆带着锁铐,身上的各种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眼见对方要走,闻梨忙出声喊住:“这位姑娘,不知哪有净房,我有些内急。”
那姑娘摸着自己的嗓子,啊了两声,表示自己不会说话,又指了指供桌下。
闻梨这会儿看明白了,这姑娘的意思是让她就在祠堂内解决,遂放弃了借如厕打探环境的念头。
临走前,那姑娘深深看了闻梨一眼,随后退出祠堂,锁上了房门。
一开始,闻梨有点捉摸不透,扭头望着供桌上那抹幽暗的烛火,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小婉,你去门边帮我把风。”
说罢,闻梨便朝着供桌挪去,小婉见状,也赶忙往门边爬去,竖起耳朵听外边的动静。
闻梨撑着桌沿起身,小心翼翼将绑了绳子的手腕伸到火苗上方。
*
“诸位今日来参加小儿的婚宴,某不甚感激,还请诸位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老族长话音刚落,席上众人无不起身恭贺,老族长身旁的新郎官一杯接着一杯饮下,觥筹交错间,醉意渐显,丝毫没察觉到身旁多了一个人。
直至寒森森的剑刃搁在了颈间,新郎官方才如梦初醒,吓得大惊失色,险些当场尿裤子,颤声喊道:“爹!救我啊爹!”
场面登时冷下来,众人怒目瞪向挟持了新郎官的陌生男子,有些没喝酒的村民反应快,已经从桌底掏出砍刀围了上去。
还有村民想去搬救兵,到了门边才发现,一男一女守在门边,那女子手中也提着剑,男的像是前几日来过的道长,似乎哪个也惹不起。
“安静!”老族长拍桌让村民们都别轻举妄动,转身看向挟持着自己儿子的人,目光如炬,冷静开口道:“不知几位与犬子结下何怨何仇?”
徐渺将剑刃抵近人质三分,冷道:“有位姑娘被你们村的人绑走了,交出她,否则你儿性命不保。”
老族长故作惊讶:“哦?你可有什么证据?若无凭无证,闹到官府面前,是要挨板子的。”
徐渺眼中迸过一丝杀意,“屋中被锁的女人们便是证据,这些年你们拐骗了多少无辜女子?休要再抵赖,再不把人交出,我就杀了他。”
“爹!我真的不想死,你快把人交出去吧!”新郎官脸上血色尽失。
“你闭嘴!”老族长怒瞪了一眼自己那不成器的小儿子,再看向徐渺时,脸上神情带着几分狠辣与老成,道:“你想杀就杀,但后果可要想清楚了,我的大儿子乃本县县令,你若杀了县老爷的兄弟,等着受挫骨扬灰的极刑。”
老族长说罢,便转过头去,闭上眼睛,任凭小儿子如何哭喊求救,皆不为所动。
正僵持之际,房后传来一声哨响,徐渺将新郎官往地上一扔,扭头朝厉欢颜道:“别放任何人出去。”说罢,便循着哨响,跳上房檐,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厉欢颜来不及多问,只好握紧剑守着房门,有个村民手持砍刀上前,欲与她搏斗,却被她一剑挑断了手筋,倒在地上血流不止,此刻没人再敢上前。
蓝袍道士躲在厉欢颜身后,默默竖起大拇指。
老族长压低声音,吩咐心腹从暗道逃走,赶快去把县老爷请过来。
半盏茶过后,徐渺去而复返,还带回来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狼狈男人,那男人蓬头散发,身上的官服沾满污泥,嘴里不住地骂着:“尔等草民竟敢绑架本官!死罪!通通死罪。”
老族长瞧见大儿子的瞬间,便已经开始慌了,他没想到这几个人竟如此大胆,连朝廷命官都敢绑架,心中顿时又急又怕,大儿子是他的谈判的底气,如今这情形,恐怕两个儿子都保不住了,
当徐渺的长剑再次抬起,老族长立马松口:“且慢且慢,少侠有话好说,刚才卫兵来报,确实有两个手下人不懂事,瞒着我们抓了少侠的人,我这就让人把那姑娘带来,还请少侠切莫伤我儿。”
方才被胁迫的小儿子瞧见父亲如此快松口,捶胸顿挫:“爹,你好偏心!”
大儿子见了,强拧着不从:“爹,别听他们的,我看谁敢杀朝廷命官!”
老族长怒拍桌子:“你们都住嘴!赶紧去把人……”
老族长的话还没说完,肺腑一阵剧烈疼痛,登时瞪圆了眼珠,竟七窍流血,倒地而亡。
与此同时,新郎官与其余村民皆是同样症状倒下,很快没了声息。
一时间,地面躺满死状可怖的尸首,院中唯有徐渺三人,和那被强掳来的县令还活着。
那县令目光惊惧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呆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厉欢颜忙跨进门来,查看了尸首,“果然是那郎中干的。”
蓝袍道士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