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撞见
今年的北城尤其热,已经连续一周高温预警。
连窗外不知名的鸟儿都止了鸣啼,困恹恹藏在梧桐树里,不想动弹。
倒是教室里,那几把风扇不知疲倦地转着。
“……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姜眠被语文老师抽中,把名句默写板块对应的诗词给背了一遍。
她穿着干净整洁的蓝白校服,身形纤瘦,颊边垂下的刘海儿被随意地勾在耳稍后。
嗓音流畅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音色清透得像被井水浸过的瓜果,撂青石板上脆声一响,露出香甜的瓤。
这盛夏带来的燥热莫名安抚了不少。
老师满意地点点头,摆手让她坐下:“不愧是咱们的语文课代表,背得很流畅,不像刚才抽到的几个同学,磕磕巴巴跟啄木鸟似的,别说是我教的啊,嫌丢人。”
课堂上稀稀拉拉几声笑。
老师拍了拍讲台,严肃道:“下学期就高三了,大家上点心,这些诗词都是送分题,丢分的同学自觉把整首诗抄二十遍,开学交作业。”
……
日暮西斜,赶在暑假的前一天,各科老师快马加鞭把期末试卷评讲完。
离出分还有半个月,大家对自己的期末考成绩都有了大致的估分。
几家欢喜几家愁,不影响铃声响起的瞬间,死气沉沉的教室瞬间复燃——
终究是暑假到来的欢喜占据了上风。
老师携着教案后脚刚出,教室里扔书的扔书,撕本子的人也不甘下风。
多媒体不知被哪个混小子打开,音量嚣张地拉到最大,放着周杰伦的《晴天》。
另一批人谈论着暑假相约去哪嗨。
叩叩,桌角被人敲了下。
“姜眠,和我们一起去海边烤肉派对吗?”
程浩热情邀请。
少女端正坐着,低头露出一截纤白的脖颈,垂眸整理着笔记,安安静静的,跟周围乱哄哄的一切格格不入。
闻言,她抬起眼梢,礼貌道:“不了谢谢,我要兼职。”
祝晓晓翻了个白眼,扯了程浩一把,嘟囔道:“你喊她干嘛,她哪次跟我们出去玩过,热脸贴冷屁股......”
那男生尴尬地咳了几下,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
只不过余光没忍住瞥向一边。
少女的五官精致小巧,脾气温和冷淡,透窗而过的光线落在她脸上,显露出几分不容置喙的疏离。
好像除了学习,对什么都不在意。
忘了班上的谁说过。
姜眠她学习好,长得也好看,就是话少,也不怎么合群。
除了跟班长徐凇走得近些,好像真没跟谁扎过堆。
放学,姜眠值日,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高考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其他年级也早已放假,全校只有他们高二是最晚离校的一批。
校园很空,静悄悄的。
姜眠独自走在花廊下,很喜欢这种独处的时刻。
再加上期末考成绩不错,步伐也雀跃了几分,难得有闲情欣赏墙上的内容。
学校会把每一届学科竞赛的第一名展示在表彰墙上。
姜眠的目光不自觉落在数学竞赛组。
上面贴了好几排三寸照,其中一张轻易攥取了她的所有视线。
少年留的是板寸,五官利落,轮廓分明,大概是连拍照的时候也不得安分,凤眼促狭,眉梢慵懒地挑起。
张扬肆意,是玻璃墙也压不住的少年意气。
瞧着就是个不好管教的硬茬。
下方龙飞凤舞写着他的名字:许凛。
寸照的胶不牢,经过岁月的风吹洗礼,有了卷边。
傍晚的风涌来,带着盛夏的躁,吹得藤蔓的枝叶沙沙作响。
玻璃栏年久失修,微颤,那张寸照竟然从墙上脱落,顺着底下那条缝,掉在了墙角。
姜眠走过去,弯腰捡起它。
“姜眠。”身后传来一阵清朗的呼唤。
少年跑过来,站在面前。
校服干净规整,扣子一直扣到锁骨最上边那颗,是清爽干净的模样。
他叫徐凇,是姜眠刚搬来梧桐街时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她楼上的邻居。
初来乍到时很多不习惯,是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了姜眠许多帮助。
“班主任刚找我有点事,一起回去吗。”
“不了,我一会儿还要去辅导机构。”
徐凇眼神显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落寞,姜眠家的情况,他是清楚的。
父亲欠了很多外债,几年前不堪重压跳楼自杀,姜眠和奶奶相依为命。
家里没了顶梁柱,生活的重压都承在姜眠稚嫩的肩上。
学校、家、兼职的地方构成了她日常的三点一线。
徐凇收回万千思绪,瞥见她掌心的三寸照。
“这个是……”
姜眠抿抿唇,“刚在地上捡的。”
明明是光明正大捡的,心底却莫名冒出几丝心虚,像是被人抓包的小偷。
两个人往校门口走。
姜眠漫不经心地问,“他现在应该读大学了吧。”
徐凇只当她是好奇,不疾不徐道:“算起来,他应该读大二了。说起这位学长,事迹可太多了,算是我们京市一中的风云人物,中考以市第一名的成绩进来,读的尖子班,成绩虽然好,行为作风却很大胆,打架逃课飙车早恋样样不落下,每周早会必被校长批评点名罚站,后来高二犯了事被学校开除了。”
“开除?”
姜眠惊诧,呼吸紧了几分,轻声问:
“为什么?”
“学校给出解释是行为严重违纪,具体原因不清楚,老师那边对这件事也避而不谈,也禁止学生议论。许凛学长的离开就像一个禁忌。”
“不过,我之前跟学生会一个师兄关系不错,他正好和许凛同班……”徐松压低声音道,“据他说,许凛当时闹出过人命。”
姜眠心底一沉:“后来呢……”
“据说后来去了二中,你初中没在这儿读,不知道很正常,怎么忽然问起他,你认识?”
姜眠抿了抿唇,“不认识,就随便问问。”
她指尖微凉,捏着那张泛黄的三寸照,“要怎么放进去?”
“扔了吧,前几天年级组开会,学校领导发话,暑假期间让人把这面表彰墙拆了,改成规章制度公示栏。”
姜眠心不在焉嗯了声,正巧公交车到了,她和徐凇是相反的方向。
姜眠上了公交,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她从书包里翻出一个错题本,解开金属皮扣,把藏在掌心的寸照放了进去。
……
辅导机构位于一条老街上,名为堕落街。
楼栋偏窄,入口被一个酒吧和台球馆左右夹击,抬头时率先入目的是那个硕大的“好运来台球厅”广告牌,还嵌了层骚包又炫酷的彩灯,辅导机构那个锈迹斑斑的广告牌则在最下边,看起来分外不起眼。
机构有两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