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格洛丽亚
阿瓦托芬的七月还不是最热的时候,夜晚升起的凉意将暑气中和得正好。
剧目还没开始,成群结伴的孩子们打闹着跑过。
观众席上已经半满,散落着夏日里茂密树叶被风吹动般的簌簌声响。
芬妮为他们排的坐席高低正中,附近多是神殿的职员,所以被认出也没什么妨碍。
偶尔有人想和利利提亚搭话,虽然得到了对方的微笑为答复,但任谁都能感到此处的气氛微妙,不宜介入。
荷尔贝拉坐得端正拘谨,双手捧杯饮料放在膝上,视线低垂,一动不动,风里浮动的发丝比人鲜活。
利利提亚坐在她右侧的坐席,神情如常,姿态还算放松,偶尔和右边的艾玛交谈几句。
艾玛的注意力似乎不太稳定,时而放在衣饰上,时而和利利提亚一来一回地对话,又有时轻轻飘向右侧,问右手边的西里斯几句并不必要的话。
西里斯大脑放空地看着尚无一人的舞台,缓缓产生了一些自己为什么在这里的茫然。
艾玛近来减少了联系他,西里斯当然知道。
这种隐约的淡忘与回避,在这么多年里都是第一次。
原本一直存在的东西逐渐抽离消失时,还是难免有些怅然。
但比起那一点轻微的空洞与失落,西里斯感到更明显的是释然与轻松。
那个“利利提亚”,西里斯并不认为他是什么适合交往的对象——但那也是他的评判标准。
只要艾玛喜欢,就不是什么问题。
他习惯于替艾玛解决任何事,以至于有时忘记了,已经成年的女巫早不需要过度的照顾,而艾玛也像遗忘了这点一样。或许那是无意识对他个性的迁就与迎合。
这种错误的紧密遮蔽了她的视野,阻碍了她的步伐,西里斯对她愧疚已经足深,从未想要再影响艾玛选择与体验她自己应有的生活。
一段关系只要过度紧密,分离时总会有所痛苦。
但分离是最好的选择,对他们双方都是。
主动做出这一步改变的人是艾玛,西里斯甚至有些安心。
艾玛来邀请他观看演出时,西里斯并没想太多。
分离可以有渐进适应的过程,他也只是想跟艾玛适当拉开距离,不是决绝到不相往来。一场戏剧很普通。
戏剧确实很普通,只是同行阵容太精彩。
看见利利提亚的时候,西里斯就开始想太多。
说到底,他也不确定艾玛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个人。
但她近来的变化与利利提亚有关,这是可以肯定的。
如果艾玛难得转变心意,他就打击对方的积极性,这似乎很不好。
但西里斯也没法解释,他对利利提亚抱有一种本能的恶感,即使需要也不想违心说认可对方的话,一时不知道该在艾玛面前表现出怎样的态度。
荷尔贝拉也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她明知道利利提亚会来。
不,或许就是因为知道才会答应,鬼迷心窍一般,很快开始后悔。
在约定的日期之前,脑内编排了一千个离开的借口,最后一个都没有交出。
抱着些许有艾玛同行的侥幸,以为场面不至于多尴尬,但全没有想到人数和坐席次序上的意外,此刻坐在利利提亚身边,感觉冷汗都要下来了。
那一千个借口又开始滚动,几乎上涌至喉咙,但又欠缺发出声音的勇气。
利利提亚并没有看她。
他的情感表现幅度很小,在别人眼里,利利提亚或许只是普通地等着剧目开场,但荷尔贝拉感觉到他现在心情不太好。
……因为她在这里?
不,不可能是这样的理由。
理智很清楚地告诉她,但感性仍然因为恐惧簌簌摇动,晃开她手中的涟漪。
荷尔贝拉从来猜不准利利提亚在想什么,似乎猜想本身就是徒劳。
她最后仍然什么都没说,沉默地盯着斜处没有意义的落点。
四个人里唯一没有在乎这个人员构成,也完全不为此尴尬的只有艾玛。
其实另外有谁同行都不紧要,她实际在乎的只有西里斯的反应。
有些东西正在改变,意识到变化已经不可捉摸地发生的时刻,强烈的不安席卷上来。
反而想要证明一切如常,原本的关系可以持续,证明变化还没有动摇那些重要的东西。
和西里斯一起观看戏剧原本是很自然的事,她却突然为这种常见的单独相处里可能发生的变化感到焦躁,于是主动叠加了其他变量,仿佛提前为一些可预见的不同先行寻觅了借口。
而西里斯确实显得心情复杂,这种反应艾玛看在眼里,却不能确定它由于哪个变量而发生。
自欺欺人。艾玛自己也清楚。
至于利利提亚和荷尔贝拉的心情,艾玛没有多考虑。
她感觉利利提亚无所谓,而贝拉本就喜欢戏剧,跟利利提亚又熟悉。
如果不是克蕾娜工作忙碌逃过一劫,艾玛也会邀请她。
在这种没有在乎任何人死活的氛围里,唯一开心的只有给了艾玛四张票的芬妮。
她听说艾玛要多带几个朋友来,大喜过望,迅速预定了好视野的连座戏票,深信人越多越热闹,大家一定会更高兴。
可惜芬妮正在竞技场后台备演,见不到这里的精彩情境。
舞台周边的灯光依次暗下去,坐席上的呼吸声也渐渐幽微。
场馆入口处贩售餐饮的推车熄了照明,从场边退至暗处。
戏剧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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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名为《格洛丽亚》。
装扮成宫廷侍女护卫的演员们最先登上舞台,欢快地高唱起王国的繁荣快乐,并开始在唱词中介绍部分重要角色。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主角“格洛丽亚”。
国王的第二个女儿,宫廷里最出色的魔法师,携着未婚夫的手走进人群中心,对唱着情意绵绵的誓言。
从艾玛多年观剧经验来看,这位未婚夫如果不出意外,将会在各种意义上出意外。
戏剧刚开场,幻景魔法就自舞台中心铺开,蔓延至整个竞技场,瞬间捕获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法术是芬妮的手笔,艾玛看得出来。
“演出有两个小时,这么大的魔法作用范围,很难持续太长时间。”在人群的惊呼声里,艾玛低声说。
“圆形竞技场的位置特殊,并且安置了增幅法阵,可以针对性地增强特定施术者的魔法效果。剧团也不止一位造景师,虽然不及芬妮,但足够保证整场的效果。”利利提亚低声回答。
艾玛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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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已经迟暮,年青的辉煌荣光不再,衰老与疾病一视同仁,寻至他座前,令他惊惧惶恐。
便有炼金术士进言:我知道如何恢复您的荣光,我知道如何使一位王永生不死。
格洛丽亚斥责炼金术士的狂妄,认为此人不可取信,世上没有永生之法。
国王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