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 33 章
累说都是你的错，是因为你想要，他才会这么做的。
因为他爱你，因为你是姐姐，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容忍你的。
你被他按在窗户上，哭着承认这确实都是你的错。冰凉的月光洒在你们相合的，惨白的肢体上。你的长发从窗户外垂落下去，下面是妈妈的房间，但那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好像这座屋子里，只有你和累依旧活着，只有高涨的情欲，滚落的汗珠和滚烫的喘息声。
累很满意你的诚实，他划破自己的手腕，让血珠零零散散地滴落在你脸上，像是苍白的骸骨上绽开的花。
他说这是奖励。
第二天你的脸色让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妈妈犹豫着想自己应不应该去慰问你，你坐在累的手边，被他笼罩在身侧的阴影里，苍白的长发被一根细细的金链束起来垂落在一侧，这一点亮闪闪的金色就是你身上唯一的颜色了，你看起来苍白得像个纸人。
但妈妈最终还是没有说话。没有人会跟你说话，虽然姐姐在收拾碗筷时悄悄看了你好几眼，但只要累还在你身边坐着，就不会有人跟你说话。
你越来越沉默了，你的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那根金链在闪着光，你把它解下来，绕着手指一圈一圈地绕着，在心里数它上面有多少重镂空的印花。你记性不好，总是数着数着就忘了，往往一个晚上也数不出来。
你靠这个来打发漫长的夜晚。
你发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累注意到你最近不怎么说话，于是你醒过来的时候，他都会坐在你身边，握着你的手指和你一起翻花绳，偶尔也会说起来蜘蛛山外的事情，他并不怎么擅长这个，说起来总是很平淡，干巴巴的。但你觉得应该感谢他的努力，所以如果他这么做了，你会努力给他一个微笑。
累一看到你笑起来就会很高兴了，他还会主动咬破手指，把渗血的手递到你唇边。
他用尽全身力气讨好着你。
你其实想告诉他不必这么做，你是姐姐，所以不论如何你都会爱他的。而且你也并不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责怪他，正如他所说，那都是你的错。
你只是……
你说不出来，那串金链环绕着你的长发，触感冰凉而坚硬。你问累这是哪里来的，他也不说，只是安静地把头埋进你怀里，过了一会，你觉得自己的衣角被掀开了。
这样过了几天之后，雪化了，第一场春雨毫不起眼地降临。你夜晚睁开眼睛，听见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宅屋很简陋，但姐姐用柔软的蛛丝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屋顶，你只能听见雨滴敲在窗檐上的声音。
你慢慢地坐起来，提着衣摆走到了一楼，宅屋里很安静，透着雨夜静谧的凉意，其他的家人们大概是出去猎食了。你站在门口发了好一会呆，才想起来今天是累被那位大人传召的日子。
那他大概要很久才会回来了。你抱着膝盖坐下来，慢慢地舒了一口气。
如果，如果累回来得比其他人晚的话，没准你可以和她们说上几句话。费不了多少时间的，比如说，问一下妈妈最近怎么样，姐姐们出去的时候有没有被雨淋到。大家也并不是讨厌你，只是闲聊两句的话，大概也并不会拒绝你。
你靠在门框上，冰凉细长的金链像条小蛇似的垂落下去，盘绕在你脚边。一点打在门外的雨滴溅出小小的水花，于是你拿起被水花打湿的金链尾端，用袖子一点一点把它擦干净。
你完全是无意识地这么做的，因为很少有人对你说话，也很少有需要你思考的事情，你行动的本能早已习惯了越过思考。今晚对你来说，也只是很平常地坐在屋子里，和以前一样地发着呆而已。
但就在你习惯性地将金链绕在手上的时候，一个温柔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诶呀，你为什么这么难过呢？”他的声音悲悯得像高台之上的神佛。
你被吓了一跳，手指反射性地一动，结果又扯到了自己的头发，疼得你一下子松开金链，捂住了额头。
你泪眼蒙胧地穿过簌簌的雨帘望去，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打着伞，站在廊下看你。他有着一头很显眼的白橡色的长发，随意地用红绳高高束起，但还是有几缕发丝凌乱地垂在肩上，头顶有着泼血般的痕迹。
他穿着一身红色的和服，你从没见过这么鲜艳的红色，但一点也不强势，反而有种克制而善意的温和，与苍白得连一株野花都没有的蜘蛛山格格不入。等那个男人走近了，你才发现他有一双很罕见的彩虹色眼瞳，眼里还印着汉字般的烙印。
这俊美得仿佛天上仙人的男子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你方才的笨拙，语气柔和地问你：“你在难过些什么呢？可以告诉我吗？”
你眨了眨眼，状似有些羞涩地撇过了脸，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您是谁呢？在这样的夜晚前来拜访……”
男人笑了起来，他明明是成年男人的样貌，笑起来却有着天真无邪的孩子气。他收起伞，一边走上走廊一边回答你：“我是童磨。”
童磨将伞靠在廊上，朱伞上的雨水就在枯败的木板上聚集起一摊小小的水洼。他毫不在意地在布满灰尘的廊上坐下，兴致盎然地问你：“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什么要难过呢？”
你没有回答，而是看着那汪水洼拉开了话题说：“木头被水打湿的话，会腐败的吧。”你对上那双绚丽夺目的眼睛，不好意思似的笑了笑，“说错了吗？请不要笑我，我有很多事不记得了。”
童磨的笑容看起来温柔而无忧无虑，看不出他对你移开话题的行为有什么看法，他甚至顺着你的话说了下去，温和地安慰你说：“没关系的呀，朽木也可生花，神说因果轮回，死去也并不是结束，只是新的开始。这是在拯救它们，这样就不必再继续忍受腐朽的痛苦。”
“轮回？死去的话就可以有新的开始吗？”你问，“轮回”这两个字似乎突然触动了你的神经，让你急切地想要些知道什么。
“哦？你在渴望轮回吗？”童磨饶有兴致地问，“难道你现在的人生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
童磨从袖中抽出一柄金色的折扇，嘲笑般撩起你束发的金链：“用着这样昂贵的首饰，却还不知足吗？”他彩虹色的眼眸弯起来，像是在看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似的。
你按住了自己的长发小声反驳：“不，不是。”你那样珍惜那根金链，当然不是因为它昂贵又美丽。
“那么你想要什么呢？”童磨的语气一下子柔和下来，他坐到了离你很近的位置，将自己披着的羽织盖在了你身上，“明明还这么小，就已经开始渴望轮回了，是因为你过得太苦了吗？”
“我……”你拉紧了羽织，柔软布料上的温度好像击中了什么，让你不由自主地小声说道，“我过得并不苦，童磨大人。”
“我有很多家人，还有，嗯，一个弟弟。”你顿了一下，虽然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将累单独从家人里拎出来，而童磨也没有对此发表异议，他只是用那种绮丽的眼眸注视着你，像是在鼓励着你说下去一样。
于是你接着说：“我，之前遇到了很多事，所以，变成了和大家不太一样的人。但我的弟弟并没有放弃我，他一直想帮我。”
童磨百无聊赖地将扇子在手掌里转了一圈，维持着温和的语气：“他对你这么好又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你迟疑了一下
“是呀，总要有理由的吧。谁会无缘无故地去帮助别人呢？”好像那种正经的样子维持一会就让他烦了，童磨歪七八倒地倚在你旁边的墙上，把玩着扇子漫不经心道。
“因为，累爱着我？”
“嗯哼，不太确定的样子呢。”
“……他应该是爱着我的，为了我，就算是伤害自己也可以。”你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苍白而纤细，累的手指也很好看，但他总是咬破它，因为你需要食物。
“为了用鲜血供养我，累一直，一直都在伤害自己。”说出这句话时，莫名的情绪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但童磨的反应却是：“就这样？”
他好像很奇怪似的歪了歪头：“这样就算是爱你了？”童磨抬起一只手，用折扇随意地划破了手腕，喷涌而出的血瞬间喷溅到你的身上。
“那这样呢？这样能证明我爱你吗？”童磨兴致勃勃地说。
你被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去抓他的手，语无伦次地说着：“大人，您的手，血流了好多……大人！”
童磨哈哈笑着任由你掰过他的手腕，伤口当然是早就愈合了，你用袖子擦去鲜血后连一点伤痕都看不到，如果不是你还带着一身的血，差点都要以为刚才的事是你的幻觉。
“因为我是神的使者呀。”童磨用扇子不轻不重地敲了下你的额头，轻柔地说，“我既不会受伤，也不会死。”
你握着他的手腕呐呐：“可是，不会死的话，是不是就入不了轮回了？”
“正是如此，我是神使嘛，神的使者怎么能与世人一起沉沦呢。”
“可是。”你犹豫着说，“那样的话，也不能被拯救了啊。”
童磨眯起了眼睛。
你在怜悯他。这个想法刚从童磨的脑子里冒出来，他就被逗笑了。
你，一个无惨大人抬抬手就失去了原本的人生，像是水上浮萍似的随波逐流，到哪里都被人像宠物似的豢养起来，脆弱而悲惨的女人。你觉得他可怜。
童磨并不觉得自己可怜，他确实与常人不同，他生就仙人般的外貌，又天生无知无觉，他感受不到凡人的苦痛，这难道不正说明他要超脱于凡人吗？而正因为他超脱于凡人，他才可以拯救他们呀。
这世上的人生来一定是有着某种意义的，那么他的意义为什么不能是为了拯救他人呢？既然有人生来就锦衣玉食呼奴唤俾，有人生来就百病缠身穷得连饭也吃不起，那么像他这样生来是为了帮别人脱离苦海的不也很正常吗？比起只会像猪猡一样与人交合的父亲，这不是要高尚多了嘛。
童磨觉得自己真是天底下第一的大善人。
现在天下第一的大善人想要去拯救一下被鬼豢养起来的小姑娘。
童磨反手握住你的手腕，温和道：“神令我拯救世人，正是要令他们踩我的骸骨，以我为船，脱离苦海。我既然要救你们，那自己当然是要受一些苦的。”虽然他并不觉得，但他愿意这么说。
一个天真又善良的小姑娘在担心他，这感觉多好呀，童磨决心将这份担忧再扩大一点，他既然喜欢看你担心他，那当然要把自己说得越惨越好，最好要让你一哭一笑都是为了他，那才有意思呀。
“这是神说的吗？”你问他。
童磨肯定地回答了你，他笑着说自己听得到神的声音，所以他从小时候起就明白，自己生来就是为了拯救众生的。你一下子难过起来，说：“神明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呀？”
“这样有什么不好呢？”童磨说道。
“嗯……对你不好呀，为什么偏偏是你不能被拯救呢？”
“我也可以被拯救呀！”童磨开心地对你说，“我做众生的神，要带他们脱离苦海。那你来做我的神不就好了吗？”他笑着用扇子点了点你。
“你愿意吗？用你沉浸在海里的身躯，助我脱离苦海。”那双彩虹般的眼眸温柔地看着你。
你看着那双美丽得像宝石一样的眼睛。
“我愿意。”你说，“大人拯救众生，是身有功德之人，您这样的人不该受苦痛，我愿意去救您。”
童磨笑起来，他合掌道：“你看，这样又回到原点了。我要去救人，才会身具功德，可你救了我，我要怎么去救人呢？”
你被他绕进去了，有点理不清这个关系，也弄不懂你们的话题怎么就被扯到了这里，童磨看见你露出迷茫的神情，“噗嗤”一声笑出来，用扇子亲昵地点一点你的额头。
“不过挺好的，你这样很可爱～”他完全是用那种发现了新玩具般的语气说话，“我最爱的就是你这副可爱的模样，再继续天真下去吧，小家伙，没有什么比天真无邪的女孩子更可爱的了。”
“啊对了对了。”童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要给可爱的孩子一个奖励才行，嗯，你陪我聊了这么久，还说愿意救我，我很高兴哦！因为很高兴，所以我打算给你一个礼物！
“你想要什么呢？”
你迟疑地看着童磨，他现在正笑眯眯地扇着扇子，束发的红绳在风的吹拂下摇摇晃晃，看起来真是轻浮得一点也不可信。
童磨，真是个奇怪的人。你总觉得他并不是外表看上去这样温柔俊美的模样，但又不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要装成这样，明明对你做什么都没关系的。而更让你搞不懂的是，童磨仿佛也不在意你发现了他的伪装。他的伪装是如此漫不经心，好像一个傲慢至极的敷衍，他就像是在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所以我就装出你喜欢的样子，我既然这么做了，你也应该满意了。
但他并没有对你伪装的必要呀，就算你不喜欢他，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你既弱小又无力，也吃不了他。
还是说，他真的是一位降世的神子吗？
所以即使是面对你这样无关紧要的女孩子，他也愿意来敷衍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