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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潮仇远】惟有空庭一片月》

15. 日月好磨蚁

万语千言也无话。

他垂着眼,怀中依旧抱着那竿竹枝,竹尖凝着晨露。

指间漫开的凉意与胸口断续的隐痛纠缠着,像灶上熬药的罐,滚了又温,温了又凉,竟也成了日子的刻度。

“药熬好了吗?”

是张太医。

仇远的指尖先动了动,他没抬头,顺着药香飘来的方向转了半寸。

“快了。”

檐前正好垂了点前夜的雨。

“第三回响刚过。”

张太医的脚步声带着涩,踩过院角的碎竹叶,咯吱一声。

碗罐碰撞的脆响随后传来,黑褐色的药注入碗中时,空气都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苦香。

他下意识偏了偏头,睫毛颤了颤。

那睫毛很长,垂在苍白的眼下,像两片打了蔫的竹叶。

“瞎子的耳朵,还挺灵。”

张太医的话语里总是带着点刻薄,递药碗的手一如既往地稳。

刚接过碗,手就忍不住晃了晃。

黑褐色的药溅出两滴,落在枯竹上,晕出深色的痕迹。

灰白的眸子垂向那处,咳了两声,胸口的疼往上涌,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仇远没立刻喝,指尖又沿着碗边转了一圈。

“昨日风大,竹叶落了三片。”

他开口,声音还是轻的。

“一片落在我膝头,两片滚到炉边,被柴火烧成了灰。”

张太医哼了一声,蹲在炉边拨了拨柴火,火星子窜起来,映得鬓角的白发亮了几分。

“你倒还有闲心数竹叶。”

“李婆今早来送菜,说看见你抱着这根破竹枝,在竹林里站了半个时辰,连脚边的蛇爬到身上都没动。”

仇远的指尖停在碗边。

怀中的竹枝是一直攥着的,原本青翠的竹皮早已枯成深褐,却被他摸得光滑,连最细的裂痕都没有。

“蛇的频率很软。”

他说,像在解释,又像在自语。

“比药还软,不会伤人。”

张太医又哼了一声。

“你如今连共鸣力都剩不下三成,倒还能辨得清蛇的频率。”

“还嫌药软?那看来明日可以再加点黄连了。”

仇远终于端起药碗,仰头喝了下去。

苦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刺得胸口的伤又疼了一下,他却连眉头都没皱。

疼总比麻木好,至少能证明还活着。

碗底剩了点药渣,他指尖刮了刮,摸到一粒没熬化的糖。

是张太医偷偷加的,怕他嫌苦。

他把空碗递回去时,指尖蹭到张太医的手,对方指尖下意识缩了缩。

方才后知后觉。

原来自己的手,竟比冰还凉,攥了半天都没能捂热。

张太医叹了口气,手指搭上来,力道不轻不重,像竹叶落在皮肤上。

“脉象还是弱,今早换药时,伤口还渗着血。”

张太医的声音低了点,刻薄劲淡了些。

“往后别往竹林深处走,露重、沾了寒气。本就伤重,这下更难好。”

仇远没应,只是把怀中的竹枝紧了紧。

竹枝的频率很稳,顺着指尖传到心口,像一汪静水,把胸口的疼压下去些。

他能看见那片竹林。

不是用眼睛,是用心境。

以前心间竹韵茂密得很,每片竹叶都透着锋锐,像出鞘的剑。

如今只剩稀疏的几竿,竹叶上蒙着雾,连风过的痕迹都淡。

张太医拿着空碗转身回屋,脚步声渐远,只剩灶里柴火的响。

仇远慢慢站起身,动作慢得很。

每动一下,胸口的疼就扯着他的呼吸,让他不得不顿一顿。

他不用看也知道,院角的墨竹就在三步外。

那竿竹是张太医上个月新栽的,他摸过。

竹节分明,竹皮光滑,频率里带着点韧劲,像从前的自己。

仇远走过去,指尖抚上墨竹的竹身。

凉意顺着指尖漫上来,比怀中枯竹的凉要更鲜活些。

刚触到竹身,就碰碎了竹尖晨露。

不是露重,是他抖得厉害。

腰间的竹壶硌了一下,他抬手解下来,是以前闲着没事刻的。

从前壶里装的是酒,如今装的是药。

药是张太医配的,能催发共鸣力。

重伤时气血衰弱,用猛药才勉强保住性命,但代价是共鸣力大半消散。如今只能用药,才能重新唤起心境。

仇远只在刚醒时喝过一次,后来就一直系在腰间。

还被张太医调侃过,怎么不喝你壶里那酒了。

他把竹壶挂在墨竹的枝头上,壶身轻轻晃着,撞在竹枝上,发出细碎的响。

那声响的频率很轻,像谁人的耳语。

他站着听了会儿,直到胸口的疼又缓下去,才慢慢走回檐下的竹椅上坐下。

刚坐下,就听见院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张太医的,张太医的脚步总是很沉,带着药香。

这脚步声轻,还带着点慌,频率里裹着急。

他指尖动了动,知道是来求医的人。

“张太医在吗?”

门外的人怯生生地问,声音发颤。

门内的响声停了,张太医的声音传出来。

“进来吧,门没关。”

那人推门进来,脚步踉跄,还跟着个小孩的哭声。

仇远能看见,以生来与众不同的方式。

不是清晰的影像,是模糊的轮廓。

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个孩子。

妇人的心跳快,频率乱;孩子的哭声尖,频率细。

“张太医,您快看看我家娃,烧了三天了,一直不退。”

张太医的脚步声走过去。

“是着了风寒。”

声音很平,如风定,万叶不惊,片帆无力。

“我给你抓两副药,回去煎了,一日三次,喝两天就好。”

妇人连连道谢,声音里的慌慢慢散了。

仇远坐在檐下,听着他们的动静,指尖无意识地摸着怀中的枯竹。

他能感知到妇人的频率从乱到稳,像风停了,竹叶慢慢舒展开。也能感知到孩子的哭声渐渐低了,频率里的弱少了点,软多了点。

直到妇人拿着药离开,院门外的脚步声远了,仇远才回神。

胸口还是有点疼,他抬手按了按,指尖碰到绷带,是今早张太医刚换的,还带着药味。

张太医从灶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个刚烤好的红薯,走到他面前。

“刚烤的,填填肚子。”

仇远接过,红薯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暖得很。

他咬了一口,甜香漫开,压过了嘴里残留的药苦。

“方才那孩子,”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频率里有竹露的凉。”

张太医蹲在他旁边,也拿着个红薯啃着,闻言挑了挑眉。

“竹露的凉?你倒是能编。”

“不是编。”

仇远又咬了口红薯,慢慢嚼着。

“他肺里的寒气,像竹上的晨露,沾在叶尖,不重,但化不开。”

张太医哼了一声,只是啃红薯的动作慢了点。

“没看出来,你这镇抚司的小子,还有当诗人的天赋。”

仇远笑了笑。

“感受生者之恐惧,常陷于痛苦煎熬。”

“若是要当诗人,估计得下辈子了。”

他的共鸣力虽然剩得不多,但感知频率的本事,从来没错过。

红薯吃完,阳光便慢慢爬上来,照在他身上,暖融融的。

他能感知到阳光的频率,是暖的,像师父以前教他练剑时,拍在他肩上的手。

他下意识缩了缩肩,把怀中的竹枝又紧了紧,枯竹叶又掉了几片,总归是抱着留不住的物件。

张太医收拾下桌子,又回门内忙活去了。

仇远坐在竹椅上,一动不动。

只有指尖偶尔在枯竹上划过,留下浅浅的痕迹。

院中的墨竹在风里晃着,挂在枝头的竹壶跟着晃,频率很轻,和他的呼吸慢慢合上了。

他就这么坐着,从上午坐到午后。

期间有几个村民来门,都是李婆领着来的。

李婆的声音亮,频率里带着热乎劲儿,很舒适,也不会惹得人厌烦。

跟村民说着话时,偶尔也会提到他,大多是关心或者好奇之类的频率,却也没人过来打扰。

“小仇还坐着呢……”

“听说仇小子重伤刚好,又喜欢在外面一坐坐半天,怎么还是不多穿点衣服呢。”

“看着年纪不大……却遭受了这等事……”

“是呀……那天张太医把人救回来的时候,我正好在这……那孩子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的……”

“嘘嘘……咱们都小声些……小仇这孩子不是那种消沉的人……”

仇远都知道。

他们的频率里没有恶意,只有平和,像茅屋外的竹林,安安静静的。

午后的风大了点,吹得院中的墨竹沙沙响。

竹叶落下来,一片,两片,飘到他的膝头。

他指尖动了动,摸了摸膝头的竹叶。

薄、软,频率里带着点倦。

他想起昨日风大,落了三片竹叶,两片烧了灰。

他把膝头的竹叶捡起来,放在桌上。

指尖划过竹叶的纹路,像在摸一把剑的纹路。

裁竹的剑身上刻着竹叶,他闭着眼同样也能摸得出来。

那剑陪着他在镇抚司,杀过不少人,凡剑出鞘必见血。

后来他和师父决裂,用那剑杀了师父。

再后来,他赤手空拳对战几十人。

剑就一直插在鞘中,再没拔出来过。

现在那鞘中剑还别在腰间,被绷带裹着。

剑的频率,冷、硬,像块冰。

他不敢碰,怕一碰,就想起以前的事。

想起师父的血,想起镇抚司的冷,想起那些死在他剑下的人。

风又吹过来,带着点雨意。

仇远抬起头,朝着雨来的方向偏了偏头。

“要下雨了,快把你那挂着的竹壶收进来。”

“栽的墨竹可不是给你挂竹壶的。”

张太医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带着点不耐烦。

仇远应了一声,慢慢站起身。

胸口的疼总是扯着他,不过时间长了,倒也习惯不少。

他顿了顿,才慢慢走到墨竹前,把竹壶解下来,系回腰间。

壶身沾了点风里的潮气,凉得很,贴在腰间,也像块冰。

他刚走回檐下,雨就下起来了。

先是几滴,落在竹叶上,发出轻响。接着就密了,哗啦啦的,把整个院子都罩在雨里。

雨的频率很杂,总是缠在一起。

仇远坐回竹椅,听着雨声,指尖依旧摸着怀中的枯竹。

胸口的疼随着雨声的频率起伏。

如永不停歇的浪,林间来去叶。

他闭了眼,心境里的竹林又清晰了些。

雨落在竹叶上,把蒙在上面的雾冲散了些,几竿竹的轮廓更清楚了。

但那声音却忽然开始变了,变成狱里扭曲的铁栏,脚步踏在石板的重。

仇远仿佛又闻到牢狱中特有的霉味,混着药香,呛得人难受。

“你真愿死于刑场?”

老者的声音似在耳边回响。

他不愿。

更不愿的,是让这檐下听雨的片刻安宁,就此无故湮灭。

有些路,终归前行。有些事,终归直面。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从冰冷的频率中挣脱。

怀中的枯竹依旧,频率安稳。

雨还在下。

他只是将枯竹,抱得更紧了些。

只是竹叶还是稀,没以前的密。

张太医从门内出来,脚步声有些急,手里拿着件蓑衣,扔给他。

“披上,别着凉。”

仇远接过,摸索着披上。

蓑衣是竹编的,带着点竹香,频率里有张太医的温度。

张太医走到他旁边,也披着件蓑衣,站在檐下,看着雨。

“你以前在镇抚司,也这么坐着听雨?”

张太医忽然问,声音很轻,不像平时的刻薄。

仇远沉默片刻,才开口。

“以前在镇抚司,没功夫听雨。”

“那功夫都用来杀人了?”

张太医又问。

仇远没应。

他不想提镇抚司的事,不想提杀人的事。

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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