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都城篇2

白发女人捧着一本敞开的书，优雅地走到了树下。

合唱团的高声吟唱，空灵地响彻整个大厅。荧光流转的枝条散落在她身上，给她披上了一层变幻的光晕，神圣得恍若她真的是神的使者。

“请送冬女吟唱迎春歌！”

总管的声音在高声的吟唱中清晰，她红唇轻启，开口唱了起来。

“新芽破土日——”

“冰雪消融时——”

她刚唱第一句，剩下的十二位送冬女紧接着开了口，和声婉转，中音和低音配合得十分默契。魔法的光树随着她们的歌声微微飘动，嫩绿的新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大厅里弥漫着忽明忽暗的绿色光点，所有人都惊喜地看着用魔法妆点的这一切。

熟悉的声音更是让加斯贝德站不住了，他面色苍白地想挤到最前方看个清楚，却被波利死死地拽住。

“你疯了吗？”波利压低声音，“等结束。”

另一边同样有些骚动的诺瓦，已经挤到了第一排的位置，紧盯着这位低头唱歌的送冬女，波西米提着裙子紧追其后，却还是被围上来的人挡住了路，只能站在原地仰头看着自己的未婚夫被夺了目光。

白发的送冬女只顾着低头盯着手里的厚书，看似认真，实则心不在焉地唱错了一句歌词，送冬女们的眼睛纷纷瞥向了她，但好在除了她们以外没人知道。

送冬结束后，十三名送冬女，列成一队从大厅侧面退了场，国王简单地说了几句，宴会就正式开始了。

乐队奏响了欢快的曲目，人群散开，队伍中最后一名送冬女的裙摆消失在侧门后。

加斯贝德赶忙追了上去，侧门后是一排向下延伸的台阶，送冬女们摘到帽子，或长或短的头发松快地披在肩上，她们相互挽着胳膊，说说笑笑地下了楼。

加斯贝德的动静惊动了她们，嬉笑声戛然而止，纷纷回头看他。

“您找谁？”

加斯贝德的眼睛扫视着她们当中的每个人，声音干涩地问道：“那个、白、白色头发的……”

“你是说格蕾丝吗？”

加斯贝德怔住：“格蕾丝？”

“格蕾丝，有人叫你！”其中一名金色短发女人朝楼下叫了一声。

加斯贝德顾不上礼节，大步从她们中间挤过，转过拐角的瞬间，呼吸都凝固了。

那个熟悉的身影独自一人提着裙子站在楼梯的平台上，听到动静正回头望着他。她没有拿下帽子，那厚重的黑沙依旧严实地罩着她的上半张脸，那本厚重的书随意地夹在臂弯里。

当看见那柔和的下颌曲线和微微上扬的嘴角，加斯贝德血都冻住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想上去确认身份，双腿却像生了根，一股莫名的恐惧感捏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短暂地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白发的格蕾丝静静地等了几秒，见加斯贝德没有什么动作，也就没有过多停留，默默转身离开。

“等、等等！”加斯贝德冲了下去，格蕾丝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的平地处，等他追过去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结伴的送冬女擦肩而过，她们歪头看他，笑在了一起。

“请等一下，”加斯贝德叫住了她们，“不好意思，我想知道关于格蕾丝的事情。”

金发女孩们听到这话，兴奋地对视了一眼，发出八卦的笑声。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得为我们做事，”女孩们凑了上去，把加斯贝德逼到了墙角，“我们不能随意出宫，所以你得帮我们从宫外带东西进来，只要你听话，我们可以把格蕾丝所有的消息都提供给你。”

舞会的大厅里，诺瓦刚想追过去，就被波西米抓住了手。

他回头看着她有些委屈的神情，还是停住了脚，一转头却看见那个曾经的星迁会骑士团团长加斯贝德率先冲了过去。

他又晚了一步。

“诺瓦，我父亲要见你！”波西米抓着他的手，十分孩子气地把他往回拖，想用这个理由把他留住。

“阿尔巴特大人？”诺瓦轻轻叹了口气，随着波西米见了未来的老丈人。

自从诺瓦袭爵后，不仅平定了西部战争，还带回了皇室私下里寻找的风龙遗骨，国王高兴，直接给他进了爵位。目前他已经从兰伯特子爵变成了兰伯特伯爵。

国王为了让商派的老贵族们和新晋贵族们之间的关系更融洽，去年就给诺瓦指了婚，指婚对象则是新晋贵族阿尔巴特伯爵，诺瓦本人也对这件指婚没有任何异议。

阿尔巴特家族也是有军功在身的，他的小女儿波西米嫁给诺瓦，也算是新旧贵族的融合，他本以为波西米会因为这件婚事闹脾气，可谁知她也十分赞同。伯爵的女儿嫁给伯爵，门当户对又能巩固势力，的确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兰伯特大人，”阿尔巴特伯爵举着酒杯走到诺瓦面前，满脸笑意，“我女儿没给您添麻烦吧。”

诺瓦浅笑：“没有，波西米很好。”

阿尔巴特趁着诺瓦喝酒时，眯着眼注视他。

这个温润的未来女婿，年纪轻轻就进了爵，本应该是门好亲事，可作为一个男人，他看得出诺瓦的心根本不在自己的小女儿波西米身上，不过也无关紧要，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况且国王的指婚哪有推脱的道理。

阿尔巴特的一头灰发梳得光滑整齐，三道明显的抬头纹彰显了他的年纪，他的身高跟诺瓦相近，也比诺瓦看上去壮实不少，波西米依偎在自己的父亲身边，对着诺瓦笑。

诺瓦只是带着淡淡的笑容回应。

波西米等不下去了，变相地提出要求：“不邀请我跳舞吗，诺瓦？”

阿尔巴特震惊地看向自己女儿：“哪有淑女主动提的？”

诺瓦心领神会，率先弯下腰，绅士地朝她伸出手：“我可否荣幸能跟这位美丽的女士跳支舞？”

波西米捂嘴轻笑，翘着指头把手递了过去。

舞池中流光溢彩，鼓点欢快，已经有不少年轻的贵族排列成规整的方阵，少女们的裙摆层层叠叠，如同一朵朵绽放的美丽花朵，少年们则一身华丽繁复的绸缎西服，衣领袖口上点缀着夺目的宝石。

波西米直接被诺瓦带进了交际舞的方阵中，两列舞者同时迈步，少女们手腕翻转，少爷们鞋跟轻叩，当双方在舞池相遇时，裙摆飞扬，双眸相对。

波西米心潮澎湃地看着诺瓦琥珀色的眼睛，心脏比此刻乐队的鼓点还快，可转念一想到他紧紧注视那个白头发的送冬女，心里还是会有些嫉妒。

第二乐章响起时，舞池里的交际舞方阵迎来了第一波高潮，少女们旋转之间，少爷们绅士地扶住了她们的腰肢，波西米的目光又一次对上了诺瓦，可去没有在他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诺瓦貌似并没有因为跳舞而开心，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波西米心里开始不舒服，她其实早在定亲之前，就听说过这位年轻的伯爵，定亲后还曾暗地里打探过他的底细。

这个伯爵的母亲是后母，父亲不小心坠入山崖离世，府中还有一个年纪尚小的妹妹。据说他的亲生母亲是他父亲在结婚前随身侍候的奴隶，要不是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这爵位肯定也轮不到他来袭。

关于诺瓦，有个小道消息她很在意，并且越来越在意。

听说他几年前喜欢过豢养在他家中的一个奴隶，还是个魔女，后来这魔女逃了，他就一直在派人找她，直至现在。

波西米的心此刻被揪着在。诺瓦温和帅气，颇有见识，她真的很喜欢，可每次靠近都感觉中间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让她无可奈何，心急如焚，就算她真的想问清楚那个魔女的事，也生怕关系变差，便不好开口。

眼前这个有距离的诺瓦就是她的未婚夫，再过三个月他们就要结婚了，要成为一家人了，所以波西米最后还是决定等成了婚再去问关于他喜欢魔女这件事是否是真实的。

可此刻诺瓦的墙又挡在了她的面前，他的眼里还是没她，不管她再怎么热情都还是这样。

“你怎么了？”诺瓦靠近她时，低声问道。

波西米脸一下子红了，缩了缩脖子，摇摇头。

诺瓦没再追问，只是跟着欢快的节奏跳完了这场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