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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与砂》

131.亚历克斯

深红色的绒面窗帘上印着颜色更深的暗纹,绣着金线的花边,厚实地挡住了整面窗户。吊灯上每一颗水晶都有数十个切面,打开时能将深夜的房间照亮得如同白昼。

但日常使用不需要这么高调,只有书桌上方那盏雕刻古朴的黄铜吊灯点着偏黄的暖光。

墙边有书柜,里面的书籍外壳精美,装饰大于实用,还有些矿石和雕塑摆件。另一面墙上装设着数排长长的置物架,摆满挂着标签的瓶瓶罐罐。

许多贵族觉得在瓶颈缠绕细绳、串上标签更优雅,实际全然比不上粘贴的标签便利安全。

另一侧有沙发,地毯的绒线很长,踩上时能盖住侧边的鞋底。但书桌上没有桌布——这不安全。做过这样的声明后,那块镶金线的绣布就被卷起来收进柜子。

柜台上有一只摆钟,内部机械设计精巧严密,他拆开看过一次,又复原了回去,钟摆嗒嗒摇晃的声音稳定悦耳。

真让人惊讶。西里斯想。

他居然在梦中还能回忆起这么多细节。

他曾经确实在这个房间里消磨过不短的时间。

梦里他像曾经无数次那样熟练地用滴管吸取溶液,有时是用镊子夹起矿石,移到另一个容器上方,将东西投进去。

然后透明的器皿内物质便会相互反应,沸腾,变色,直到最后均匀沉淀。

很基础的实验,对他来说早已不新奇,但对面的男孩趴在桌上,漂亮的绿眼睛盯着容器里的变化,一眨不眨。

男孩有一头微微卷曲的黑色短发,柔顺光洁。

衣饰繁琐贵重,现在却不大在乎形象地把脸贴在桌面上,任由袖口散开。

桌面一角堆着推开的书本,中间夹着缀有主人名字的书签,从书堆顶上垂下来:亚历克斯。

艾佩庇里亚的第二王子亚历克斯。

大王子和先王一样有着明亮的金发和绿眼,但二王子仿佛过渡了母亲的色调,发色和眸色都暗上许多,眼里的绿色也深一些。

据说他们的妹妹有着和母亲一模一样的长发,但那位小公主极少出门,外界对她了解很少。

等到反应完毕,他才向男孩宣告实验成功,在桌面的纸张上写下程式。

但不等他说明原理,亚历克斯已经拿起容器,向椅背上一仰,将它抬高对着灯光打量。

溶液在器皿里摇晃,沉淀物质又浮起来。

“真神奇啊。”亚历克斯叹息般说,“这样的毒药,掺进水饮里一滴,喝下就会死吗?”

“这是剧毒,请您当心。”

“我的手很稳。你太操心了,克里特。”亚历克斯撇了撇嘴。

克里特是他当时的假名,一个出色而低调的药剂师,应聘上了二王子药理课家庭教师的职位,每周要到二王子的庄园上两节课。

按历朝的惯例,王子公主本也住在王宫中,但现在宫殿是女王一人的寝宫,她的孩子们则被安置在各自独立的庄园。

亚历克斯对药理实际没什么兴趣,这无非是贵族的必修,他的管家为他安排的学习项目之一。那些课他时常上得煎熬。

但这位药理老师给他的印象很不错。

克里特既不督促亚历克斯的学业,也不对他说教。

要是亚历克斯不想学习,他甚至会配合着想些糊弄管家的法子,还会为亚历克斯带来城里的趣事和游戏。

收买一个孩子无非如此。

亚历克斯和他单独交谈时往往抛却对于老师的敬语,直接叫他的名字。

甚至课程之外,还常常邀请他来自己的庄园参加晚宴。

大王子性情宽和,又是下一位最顺理成章的王位继承人,攀附结交他的人很多。

但仿佛顾忌母亲的想法,他的交际礼貌克制,拒绝了许多别有深意的邀请。

那些邀请中有不少转而递给了第二王子。

亚历克斯却与兄长不同,仿佛对此全无考量,不问来意地接受他人发出的邀约,甚至自己也喜好举办宴会,他的庄园日日热闹。

亚历克斯性情浪漫,缺失严谨的距离感,心血来潮又任性跳脱,与许多人交往过密,甚至有不少对于他性取向的怀疑。

他在贵族间风评不大好,多关于私生活的品行与个性。

如果有不明情况的人见过亚历克斯,再听这些传言,必定感到诧异好笑。

亚历克斯看起来至多十四五岁,无论容貌言行都仍是孩子稚气,对宴会的热衷想必也只是年幼好玩,那些说辞对一个孩子未免过度。

但要是对如今的艾佩庇里亚了解足够,再听这份传闻时,越细想越感到的只有一阵寒意。

亚历克斯实际已二十岁有余,与他兄长只差不过三岁。

大王子已俨然是个成熟的青年,亚历克斯却形容尚幼,心智也与外表相符。

如果这种偏差还只算是微妙,那么他们的妹妹则已经异常到令人难以忽视。

小公主在国王去世那年降生,至今也有十六岁,完全是个少女的年纪。

但她看起来像个只有三岁的孩童。

语言能力极其匮乏,至今连行走都困难,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眠,醒来也无法交流,只是目光空空地看着远处,或者不停地哭闹。

大王子过于忙碌,但亚历克斯时常会去看望妹妹,只是同样无法和她顺利交流。

“她哭累了就睡着了,一睡又是很久。有时候三天,有时候一周。

“真夸张啊,别人说我一觉睡一天已经够长了。是因为睡得太多,我才不长身体吗?”

亚历克斯咕哝道,半晌又沉默:“娜西总是在哭。不停地喊着‘妈妈’……别的什么都不会说。但妈妈从来不去看她。”

他圈住自己的膝盖,慢慢将自己埋下去:“她也不看我。”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不看我?”

亚历克斯喃喃,“因为我不像她吗?如果我更像她一点,她会愿意多看我一眼吗?”

“大哥也只是偶尔能见她几次。别人总是说,‘她是爱你们的’……我不知道,真的是这样吗?

“我有时觉得她完全不在乎我们。”

.

她当然在乎。他冰冷地想。

因为她不在乎其他任何东西。那些刹那的兴趣飘渺得像水雾,风一吹就散了个干净。

唯独,对她的三个孩子,她的态度是不同的。

不热情,不靠近,但绝不是不在意。

这一点,他非常确信。

.

对于亚历克斯那些袒露心声的脆弱,他也给了所有最适宜的体贴和答复,一些放之四处皆准的安慰与场面话。

亚历克斯的那些风评,他听一听就笑笑过,不往心里去,但又出于对他本人的了解,知道这些流言也非全无根据。

亚历克斯会跟他说那许多,不只是他这点收买孩子的把戏真的有多高明,而是亚历克斯本就很容易相信他人。

亚历克斯有一种时而隐秘时而强烈的不安,仿佛心上开了个未填的窟窿,要向他人寻求帮助,急切于获取稳定他的稻草,甚至为此表现出讨好和乖顺。

那种急切和阅历与体验的缺失使他错误估计了很多东西,盲目于眼前的善意和温柔,却从不去深究。

他的身份又有太多利益可图,以致围绕着他的关系畸形生长。

但如果一段关系真正使亚历克斯厌恶烦扰,他又能很快断掉相连的一切联系,仿佛不受一点过往情谊与愧疚所困。

他垂泪时真是可怜,让人误以为那是种无助,但他不理会那些求情与告饶时又那样轻松和冷漠。

他何止是不像他母亲。

比起优柔宽厚的大王子,亚历克斯这份性情更像传闻里那个还是王后时的,年轻的女王。

.

“它看起来像是葡萄味的。”亚历克斯看着那份深紫色的溶液,“毒药会是什么味道呢?甜的?苦的?酸的?”

克里特说:“很少有人讲求毒药的口感。但根据原料看,我想不会很好喝。”

亚历克斯便思索了一会儿,转过好奇而明亮的绿眼睛:“——要是我尝一下呢?”

“请不要说这种吓人的话了。我绝对会被追责的。”克里特做出叹气的无奈。

“也是。”亚历克斯遗憾地晃了晃溶液,忽然又说,“如果我喝掉这份毒药,然后死了,克里特大概也要被处死,这算是殉情吗?”

“算是同归于尽。”他纠正说。

“‘同归于尽’是指跟讨厌的人一起死吧,可是,我还挺喜欢克里特你的。”

“承蒙抬爱,但这个词委实太重了些。”他转移了话题,“这毒药的毒性很烈,但因为太烈了,喝一滴就致死,反而不难预防。”

亚历克斯被勾起了好奇:“那最防不住的,是怎么样的毒?”

他转动桌面的药瓶,抬起眼睛微笑:“——慢毒。剂量很低,但长期作用,或者原本无害,一起服用后却会产生毒性的食物。

“道具无法检测,魔法师的直觉也难以预警,最防不住的方法。”

“啊……听起来……”亚历克斯愣了愣,片刻后说,“很仁慈。”

.

亚历克斯对于死亡有一种奇异的轻率。

悲伤的时候,谈及死;高兴的时候,也谈及死。

有时提到死亡,他甚至眼中发光。

这个性让许多庄园的佣人担惊受怕,乃至那些客人和朋友也不时被他吓一激灵。

所以管家对那些接触尖锐物品的课程都相当小心,对药理课也多两分提防,看克里特的眼神非常沉重。

亚历克斯嫌药理枯燥,对毒药却不时多问几句。

克里特就像正常上课那样为他一个个介绍,没有特殊对待的警惕和慌张。

亚历克斯很满意他这种冷静。

克里特观察他时,也望向亚历克斯那双投向死亡的眼睛。

很奇妙的目光。不像那些人以为的,充满对死亡的兴奋,或者对未知的好奇,在那些模糊而莫名的热烈向往底下,

他看见恐惧。

就像任何一个天然想要活着的人一样。

亚历克斯恐惧死亡。

.

让人失望的结论。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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