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唯有真心难觅(16)
唯有真心难觅(16)
夜幕降临,一轮皎洁的明月升上中天,清辉洒满太子府邸。
清心居的小院里,早已支起了一张方桌,四张竹椅。
桌上并非珍馐美馔,只是几碟时令小菜,一壶清酒,以及几样精致的家常点心——这便是穆青杨做东的晚宴。
郑明这几日留在了太子府用膳,享用的是府内大厨精心烹制的佳肴。
而晚上穆青杨特意邀请容修和郑明移步清心居,理由很简单:“明月亲手做了几样拿手的糕点,颇为清雅可口。太子殿下与郑将军若不嫌弃,不妨来我这小院,尝些清淡饭菜,也换换口味。”
容修对此并无异议,只淡淡颔首。
郑明本就是行伍出身,更不讲究这些。况且,接风宴不尚奢华,反而更显是以情谊相交。
于是,这三人便在这小小的一方院落里落座。
郑明环顾着这个不大的院落。主屋几间,窗明几净。
最引人注目的是旁边开辟出的一小片菜畦和一方精心打理的花圃,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幽静。
“这院子,倒是别致清幽。”郑明饮了一口清酒,直言道,“就是地方小了些。”
穆青杨闻言,温和一笑:“地方大小,全凭心意。如今,只有我与陈月两人相伴,不必要那么大的屋子。这小院正好,打理起来也方便。每日晨起侍弄花草菜蔬,听风观雨,在这太子府内,这份难得的清净,千金难换。”
郑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想起自己常年驻守边关,睡惯了军帐,对皇城里那些雕梁画栋、深宅大院反而觉得拘束不自在。“确实。大宅阔院,未必自在,这皇城的宅子一个赛一个的大。”
这也是容修第一次踏足这个院落。
他的视线掠过窗明几净的主屋,落在旁边那片精心打理的小菜畦上。
旁边的一方花圃里,几丛晚香玉正悄然吐蕊,很像是许明月风格,喜爱种花。
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充满了生活的踏实气息和一种……与这太子府邸格格不入的田园牧歌。
容修的目光在那些青翠的蔬菜和幽静的花朵上停留了片刻,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审视的复杂情绪。
这小小的清心居,似乎比他想象中更……舒适。
这时,许明月端着托盘走出来。盘中正是她精心制作的几样糕点:白糖酥、桂花糕、栗子糕。等她放完糕点,穆青杨自然地拉过她的手:“累了吧?”
许明月轻轻摇头。
郑明的目光随着穆青杨的称呼,自然地落在“陈月”身上。这一日接触下来,他早已看出端倪。穆青杨与这位女子之间极为亲昵。
郑明是个直爽性子,心中好奇便直接问了出来:“这院里平日就你们两个人住?”
穆青杨坦然一笑:“平日里也有其他丫鬟往来。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陈月在照顾我。从日常起居,到汤药饮食,事无巨细,皆是她一手操持。连起夜都是她辛苦。”
郑明听完嘿嘿一笑,这话算是将他们的关系彻底挑明了。
而穆青杨的目光状似无意地瞥向了坐在主位的太子容修。
烛光映着他俊美的侧脸,半明半暗地隐在屋檐投下的阴影中。他神情平静无波,目光似乎只专注地落在面前那碟糕点上,仿佛并未留意郑明那直白的问话。
然而,穆青杨敏锐地察觉到,自踏入这清心居后,这位太子殿下的话,似乎比之前更少了一些,周身的气息也更沉静了。
容修拿起一块白糖酥,他还从未吃过许明月亲手做的糕点。入口清爽,回甘悠长,并不似他想象中那般甜腻。
就在这片刻的沉寂中,穆青杨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太子殿下。臣想求殿下一件事。”
容修抬眸,放下糕点:“何必如此客气,但说无妨。”
“殿下,关于陈月,尚有一事需向殿下禀明。”他顿了顿,直视容修,坦荡道,“她并非‘陈月’。她的本名,是许明月。乃是殿下岳丈,当今太傅许儒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此言一出,郑明诧异无比:“太傅私生女?”
而容修,端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他的目光在月色下,直直投向了穆青杨。
他为何要在此时说开这件事?
穆青杨随即将许儒如何暗害许明月生母陈婉兰,又刻意将许明月许配给刘守仁之事,当众详述了一遍。
郑明一听,甚为义愤,一掌拍在桌上:“岂有此理!天底下哪有人这般对妻女!”声音里满是震怒。
容修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确实闻所未闻。”
“明月前半生孤苦无依,太傅之错,与她无关。而我与她,早已患难与共,情投意合。她不顾自身安危,以‘陈月’之名随我入府,悉心照料,生死相依。我心中早已视她为妻子,府中亦以‘内人’相称。只是,”他说时扭头看向许明月,紧紧拉住她的手,十指相扣,而许明月亦看向他,两人目光交汇,心意相通。
“我始终未能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容修那不好的预感已如实质般压在心头,几乎呼之欲出。
果然,随着他的话音——
许明月立刻上前一步,双手稳稳地扶住穆青杨轮椅的扶手。
在容修与郑明的注视下,许明月扶着穆青杨的手臂起身,然后,两人一起朝着容修的方向,跪了下来。
“今夜,月色正好,郑将军亦在席间。青杨想由郑将军为证,天地为鉴,全我二人夫妻之名分。”他仰头,直视着高坐的容修,一字一句 ,“恳请殿下,为我与明月主婚!”
月光无声地流淌在跪地的两人身上,也流淌在端坐主位的容修那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容修微微眯起眼,直刺向轮椅上的穆青杨。
那眼神里翻涌着审视、不悦,甚至一丝被算计的愠怒。
穆青杨毫无惧色地回视,眼神坦荡而坚定,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心。
两人之间无形的角力在寂静中蔓延。
然而,这小小的院落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郑明看着眼前这一幕,结合刚才听到的关于许明月身世的秘辛,以及她与穆青杨生死相依的情谊,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判断。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穆青杨之所以选择在太子面前、尤其是有他这个见证人在场时公开许明月的身份,并且当场求主婚,其深意在于——许儒是太子的岳丈!
许明月作为知道父亲丑闻甚至可能是其追杀目标的私生女,处境极其危险。
穆青杨此举,一是为了借太子主婚的仪式,将许明月置于太子的“庇护”之下,让太子日后无法轻易动她,或者至少需要顾忌名声;
二是为了在许儒万一发难时,太子能看在今日主婚的情分上,多少帮衬一把。毕竟,由太子亲自主婚的妻子,身份便不同了。
郑明本就是性情中人,最重情义,尤其欣赏许明月对残废的穆青杨不离不弃的品格。此刻,他只觉得穆青杨用心良苦,此举全是为了保护心爱之人。他当即朗声附和:
“这是天大的好事啊!许姑娘能对青杨老弟如此情深义重,不离不弃,实在难得!我郑明今日便当仁不让,做这个见证人!”
穆青杨闻声,“多谢郑将军!”再次将灼灼目光投向容修,“恳请太子殿下成全!”
郑明的话,无疑是将容修架得更高了。
穆青杨如今父母双亡,寄居太子府,受容修庇护,于情于理,请这位位高权重的主子主婚,都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
此刻,在郑明这个手握兵权的边关大将的见证和“赞同”下,容修的任何迟疑或拒绝,都显得不合时宜,甚至可能影响他苦心拉拢郑明的计划。
容修的目光在跪地的两人、一脸正气的郑明脸上缓缓扫过。
那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有惊涛骇浪在翻涌,最终却归于一片沉寂的深潭。他薄唇微启,吐出一个极轻,却足以决定此刻气氛走向的字:
“好。”
郑明松了口气,脸上绽开笑容,连忙上前一步,亲自伸手,小心翼翼地扶起穆青杨,又示意许明月起身。
他看着并肩站立的两人,眼中满是欣慰和祝福,声音洪亮:“好!好!有情有义,天作之合!你们二人日后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