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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凤》

56.琮殇

彰华十一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些,宫墙上的积雪层层叠叠,久久不化,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谢琮的病,依旧在反复中不可逆转地滑向深渊。

太医院的脉案与药方早就雪片般堆满了谢清裕的御案,用药一次比一次刁钻名贵,字里行间透出的束手无策,却也一次比一次更清晰。

我能感觉到,谢清裕起初那份属于父亲的焦灼与不肯放弃的期盼,正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所取代。

他并未明言,甚至不曾减少探望的次数,派去椒房宫的太医规格越来越高,随侍的人手越来越多,似乎在用这种极致的外在重视,来填补内心那份不愿、也不敢承认的失望。

与此同时,他去探望金沉璧所出的谢珹以及兰殊所出的谢瑢的次数,明显勤了许多。

他终究是清醒的。

我站在长乐宫的窗边,心中一片冰凉。对嫡子继承的执念再深,再符合他的期望,也抵不过现实残酷的磋磨。

谢琮孱弱的生命,盛望舒每况愈下、几乎被抽空了神魂的身心,都逼着他不得不将目光,投向其他的希望。

他必须为自己,为大荣万里江山,寻找新的支点。

椒房宫如今已彻底被浓得化不开的药味笼罩,盛望舒的精神并未因谢清裕频繁的探望而有丝毫起色,好的时候能勉强坐起说几句话,更多时候,则是陷在昏沉的睡眠里,或是就那么静静地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目光空茫地望着庭院里凋敝的景色。

谢清裕总是去看她,温言细语地安慰,甚至亲手端起药碗,一勺一勺,极有耐心地喂到她唇边,姿态做得十足十的体贴情深。

有时,我恰好在旁侍奉汤药,看着他低垂的、温柔的眉眼底下深不见底的平静,再看向盛望舒,我的心只余一片无边无际的悲凉。

他们之间,究竟还剩下些什么?

是年少结发、相伴十余年沉淀下来的习惯与责任,还是仅仅为了维持必须给天下人看的表象?

二人之间的深情一度被京中传为佳话,甚至连母亲都曾郑重告诫于我,是否早已在这权力的倾轧、子嗣的磨难、以及无数个身不由己的日夜里,被消耗殆尽?

因着皇后的病重,六宫事务早已几乎完全落在了我的肩上。

人事调度,年节庆典,宫中庞大的用度开支,一切都被我打理得井井有条,上下肃然,连一贯挑剔的谢清裕也寻不出错处。

谢清裕对此显然是满意的,来长乐宫的次数也较以往勤了些。

只是,他每次来,无论是谈论宫务还是闲话家常,目光总会有意无意地在我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停留片刻,言语间满是期望。

“羲和,”每次都是这样,他状似无意地提起,“如今宫中子嗣不丰,珹儿和瑢儿虽好,你若能有个自己的孩子,这宫里也能更热闹些,朕心亦安。”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脸上,“你协理六宫,夙夜辛劳,有个孩子傍身,将来也算有个坚实的依靠。”

我垂眸,恭敬地应是,声音平稳,心中却是一片苦涩的清明。

一个流淌着自己血脉的骨肉,在这冰冷的宫闱里,何尝不是一点微末的暖?我何尝不曾在深夜里偷偷渴望过?

可早年经年累月服下的避子药,早已在无人知晓的暗处,悄然侵蚀了根本。

这苦果,终究要由我自己,一点点吞咽下去,连同那点微末的期盼,一起埋葬。

不久,一道旨意下达未央宫,晋封兰殊为纯贵妃。

我听闻消息,第一时间便赶去道贺。我看着兰殊接过那卷沉重的金册时依旧清冷眉眼间,再看看她身边由乳母抱着,正咿呀学语的谢瑢,心中是真心实意为她高兴。

我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由衷道:“兰殊,恭喜你。这是你应得的。”

她反握住我的手,力道有些重,眼中闪烁着彼此才能懂的复杂光芒,有感慨,更多的是一种走过漫长幽暗终见微光的唏嘘:“羲和,我们走到今日,都不容易。”

是啊,都不容易。

兰殊用她的满腹才情、多年的隐忍退让,和一个健康聪颖的皇子,终于换来了这贵妃的尊荣,在这后宫之中有了更稳固的立足之地。我是真心为她感到松了口气。

然而,高兴之余,我的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投向椒房宫的方向。

宫中如今有一位病体支离、形同虚设的皇后,和两位并立的贵妃。谢清裕此举,是为了平衡我与兰殊,还是,他已经开始在不动声色地,为盛望舒的万一做着铺垫?

那个曾经需要她提点、庇护的侧妃景羲和,如今已与她并肩,甚至早已悄然走到了她的前面。

彰华十一年冬,我独自站在长乐宫高高的殿阶上,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茫感攫住了我。

权力在手,故人零落。

我似乎得到了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站在了离凤座仅一步之遥的地方,俯瞰众生。

可环顾四周,叶云歌心死神伤,形同槁木;盛望舒油尽灯枯,半离人世;兰殊虽得晋升,拥有了皇子傍身,可在这步步惊心的地方,谁又不是如履薄冰?

而我自己,手握协理六宫之权,看似风光无限,却可能终生都无法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这就是我们这些女子,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里,苦苦挣扎、算计、隐忍了十余年,最终换来的结局吗?

我不甘心。

这个漫长而残酷的冬天,到底还是没能留住那个孱弱的小生命,谢琮在一个寂静的深夜,悄然离世。

没有惊天动地的哭嚎,连悲伤都被这沉重的宫闱压抑着。丧仪依制举行,规矩周全,规模与当年谢琏夭折时相比,却是远不能及。

椒房宫的方向,在那之后再未传来任何大的声响,死寂得可怕。

盛望舒的病情,在失去这最后一个精神寄托后,如同断线风筝急转直下,太医院轮番值守,珍贵药材流水般送入,却连一丝涟漪都惊不起。

我也常去看她,可她大多数时候都陷在深沉的昏睡之中,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偶尔清醒片刻,眼神也是空茫一片,仿佛透过眼前的人,望向了某个只有她和她的孩子们所在的地方。

她的魂魄,已然随着谢琏和谢琮,先一步离开了令人窒息的深宫。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皇后娘娘怕是撑不过这个春天,即将随爱子而去时,谢清裕却忽然颁布了一道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诏书——欲奉皇太后,携皇后、皇子及高位妃嫔,于暮春时节启程,往江南东巡,美其名曰体察民情,览阅春色。

诏书中明确要求,盛望舒必须伴驾同行。

消息传来时,我正坐在书案前,核对内务府呈上来的南巡初步用度,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沉香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声音都带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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