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谢云真脑中昏昏沉沉,听文禄这般说点点头也未多思,收回目光转而打量起内室。
这间屋舍和家里十分相似,是乡野之中最常见的瓦屋泥房,只不过这屋子比她家里可大得多。
谢云真还记得彼时初到宁村,她未及豆蔻,因为没有住处,邻居婶子家旁那处破败不堪的小院就成了她们一家唯一可以落脚的地方,那间房屋起码荒废了十年以上,因着前任主人一家不得善终,听说死得不体面,村里人多少有些忌讳,便是有爱占便宜的人家也没敢对那间屋子动过心思,是以才给她们捡了漏。
那几年饶城治下治安没那么好,管得松,不然她们也不会往宁村逃。
彼时阿娘身体还挺好,是她托里正走了点关系才办了个假户籍,再加上邻居一家的慷慨相助,那间破屋就成了如今的谢家篱笆小院,她们几个加上兄长才算在宁村安定下来。
只不过自兄长失踪后,他们一家在宁村就不太好过。
今岁刚翻过年阿娘还说,得寻个机会搬进城里,别说她了,连弟弟妹妹听了都笑着反对,只说去年才花了不少钱给他俩交束脩,这才上多久的学就搬走?且不说那会儿也没闲钱赁饶城的房屋。
也是后来谢云真无意中听到阿娘跟双生子说,待她病好了些,要带他们去寻亲生父亲,她才起了别的心思。
她非阿娘亲生,又早已过了及笄之年,自然不好跟过去凑趣。在跟大人这桩事儿前,她便已打算好,等阿娘提起寻亲的事,她就说去寻兄长。
去岁听一个在北边做生意回来过年探亲的掌柜道,曾在北地榆城偶然见过一个耳后有胎记的男子,年纪身量都跟兄长相似,虽说这线索不够明确,可兄长从前对她那般好,她自是不愿错过这个可能。
前阵子李婆子来劝她时,她便想着若是应下,除了有钱能给阿娘治病,还能还清宁家纳征的定礼钱,余下的也足够她北上去寻兄长。
“头好昏……”
谢云真从喉间低低地送出一声难受的轻叹,她额头滚烫四肢发软,没站一会儿便无力地靠着墙在矮柜上坐下。
许是人生病之时,总会想东想西,她方才对着这屋子望出了神,脑海里竟忆起这么多从前之事。
她迷迷瞪瞪地又想,若是能留在大人身边,她或许可以请大人帮一帮忙,他若不愿,她便自己去找……
*
“谢娘子,我烧了些热水,你看你需不……需要。”
门口传来脚步声,尹护卫敲门的手愣在半空,文禄见他堵在门口不动也跟着看过来,这一瞧叫他眼皮子直跳。
只见昏黄的内室,谢云真背对着屋门倚着墙半坐在矮柜上,宽大的斗篷不知何时从她身上滑落,露出内里湿透的衣裙。
薄薄的衣料紧贴着美人姣好的身体,文禄惊得鼻孔不敢出气,闭了闭眼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才发觉尹护卫愣在原地,他低声呵斥:“尹二!”
眼瞧着尹护卫失了规矩,竟像个毛头小子般痴傻地看着谢云真的背影,眼热得连眼珠子都忘了动,甚至还吞了吞口水,文禄气得吹胡子瞪眼,下手狠拍了他脑门一下。
他压低声音再次警告:“眼珠子不想要可以扔了!”
尹护卫被这一拍给吓得差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忙不迭回过身,脸涨得像是烧红的烙铁,他看着文禄,眼神躲闪百口莫辩,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干脆往外躲跟赵伯凑一块儿去。
文禄心底长吁一口气,暗道得亏往回赶了,否则这样的暴雨天,荒郊野岭的,最易生事。
大人和谢娘子的真实关系本就不足为外人道矣,此次返程又是分开走的,底下人可都是人精,两个男人对上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可保不齐有没有人动邪念。
虽说自家主子御下有道,可人心从来都经不起考验,更何况是男人心。
当然,我除外,我可是忠贞不二。
想到上京的未婚妻,文禄心里美滋滋的,正想着替谢云真阖上房门,忽然听到屋内有东西打翻的声音,他探头往里一看,却见人已然晕倒在地。
文禄面色一惊,也顾不得其他,快步跑进屋内,小心翼翼伸手去探谢云真鼻息,还未等他触及谢云真脸庞就冷不丁被人捏住手腕。
那手着实冰凉,文禄顿时像是见鬼了一般,吓得瞪大了眼往身后一倒,扭头一看,抖着嗓音诧异道:
“大、大人你何时进来的?你不是——”
不是说不想见谢娘子吗……?不然他也不会叫尹二去找有两间房的人家借宿。
“去找个人来,”裴述长睫一掀,连看都懒得看文禄一眼,摸了摸谢云真滚烫的脖颈,将她一把从地上抱起,“要女的。”
他弯腰打横抱起谢云真时撕扯到腰间的伤口,感觉到有血汩汩流出浸湿衣衫,他不自觉眉心紧蹙。
等文禄找来一位面相憨厚的农妇,带着她找进屋时,恰好撞见裴述坐在床沿一手解开半边衣襟检查伤口的样子。
文禄如遭雷劈,立马慌了神:“大人你怎么受伤了!”
那伤口约三四寸长,一眼便能瞧出是刀伤,本就只是粗陋的包扎,方才裴述那么大一动作,导致伤口裂得更深,皮肉外翻,瞧着格外狰狞,鲜红刺目的血几乎将腰间的衣物浸了个透。
文禄红了眼,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大人……”
自家主子自从十六岁以后,可再也没吃过这样的苦,若是叫老祖宗知道了,不得扒他几层皮下来。
“把嘴闭上,聒噪。”
裴述一脸漠然地将血淋淋的包扎布扔在一旁,微微垂首盯着腰间的伤口,幽冷的眸子里蓄满了狠戾。
这笔帐,他记上了。
*
那农妇见这情形难免有些害怕,杵在门口半晌不挪步,可瞧床前坐着的男人玉质金相,一副翩翩公子的好模样,又自我宽慰无需想太多。
况且,这位公子不是受伤的那个嘛。
她壮着胆子凑近,正要伸手去扯裴述的衣襟,被他眼疾手快掏出袖刀挡住。
裴述沉着脸将农妇推开,眉心直跳,语气不佳道:“照顾她,不是我。”
他语罢抬眼瞪向文禄,若不是不方便,他真想问问他找的都是什么蠢人。
农妇被这袖刀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她偏头一看,才发现原来床上还躺着一位样貌极盛的美人,只是美人脸颊泛着异样的红润,呼吸急促,唇瓣嚅动,闭着眼似梦似醒,瞧这样子病得着实不轻。
农妇捏了捏刚到手的银子,眼神带着几分胆怯道:“这位公子,以婆子我的经验,你家娘子的高热怕是额头上的伤和淋了雨所致,这么晚了我们村儿也没大夫,我家里倒是还有一副前儿吃剩下的风寒药,公子要是不介意……”
裴述好看的眉头紧皱:“没有别的法子?”
乡野人家,也不知从哪个赤脚大夫那里随便抓的药,如何能吃?便是谢云真此刻醒着说要吃,他也不准。
裴述的气场着实太盛,农妇战战兢兢又答:“那我只能按自家的土方子熬一碗姜汤,这位夫人初病,或许……有用。”
裴述思村几息,也罢,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他点点头让农妇去准备。
农妇一走,憋了半晌的文禄总算捞到机会说话,还未等他凑近关照下主子的伤势就被裴述冷着脸打发走:“去隔壁,从屠英那儿拿些伤药来。”
文禄没法子只能听命,耷拉着眉眼快步出了屋。
粗陋狭窄的内室重归寂静,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