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渣女
用勺子拨起蟹肉,魏摇芙心里的思绪绞在一起,眼睛对着轻微反光的勺子走神。
托上新一份碗勺,池怜阙在厨房门口露了形,他回到餐桌前,腿卡在凳子前,没有坐下。
“怎么不吃?”他的嗓音把她绞着的心绪拆分。
抵着勺子的手抖了抖,勺柄敲在碗沿上,魏摇芙被这声响给激得正了身,她仰起头看向停在近前的男人,讷讷道:“这就吃了。谢谢你啊。”
在把蟹肉送入口中时,魏摇芙没由来的感受到被注视,她不自在地吃着蟹肉,眼神只敢在桌面上飘忽。
一只小碗振响了桌面,它被人敲放在魏摇芙手边——江璐的碗边。
本能地抬起眼,魏摇芙先看了看同样处在愕然中的江璐,再迁眸望向把碗送过来的孟澧。
孟澧刚从俯身的状态恢复成直立,他拎起唇角,温笑道:“我只是会用蟹八件,但是不太喜欢吃螃蟹。刚刚其他人基本都在弄螃蟹,看到你没有动,所以干脆就把扒出来的蟹肉给你。”
池怜阙述给魏摇芙的那套话,孟澧照葫芦画瓢:“碗和勺子我都没有碰过,是干净的。”
他折身向着厨房走去,空留下怔然的江璐。
刘华安仿佛牙酸,他挑起自己才处理出来的蟹肉送入口中,瞄着江璐碗中的蟹肉道:“早知道我刚刚也不动了。”
“啧。”韩媞又好气又好笑地睃着刘华安,“刘华安,你至于吗?”
和魏摇芙收到蟹肉的反应无二,江璐愣眼看着自己面前的小碗。
窥着江璐惶然无措的模样,魏摇芙歪身靠向她,举目道:“不喜欢吃吗?”
“不是,没有不喜欢。”江璐犹如才被叫醒,她即刻挺了挺腰杆。
魏摇芙扬了扬下颌致意:“那就吃吧,不吃白不吃。”她的眼神端着理所当然。
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松落,江璐看着小碗里的蟹肉,她无所适从。
不自觉抬起的头让她迎上了宋谦的视线。男人的眼神淡淡,两颗眼珠仿若是玻璃雕出来的死物,阒然地定注着她。
握着筷子的手立刻收紧,江璐低下脸,她把小碗挪了过来,用筷子钳起蟹肉吃。
鲜嫩的蟹肉在各人的口中,不同的人嘴里有不同的滋味。
晚餐翻了篇,其他人待在客厅里闲聊,魏摇芙和池怜阙则悄无声息地从小门出了别墅。
夜风刮得枝摇影晃,魏摇芙跟在池怜阙身后踩影子,手兜在口袋里,闷头跟着他走。
安装在墙角的摄像头渐渐捕捉不到这两个人的身影。
又回到初至台市那晚的黑松树下,魏摇芙自觉地把麦克风关掉,她屈腿一蹲,胳膊一抻,扬面受着风吹,懒懒道:“你先说你要说的吧。”
他和她差了两步远,缓声道:“我以为你看完了那本书,应该会想到不一样。”
“嗯,想到了。婚姻爱情和自由之间,拉里选择了后者,他选择去寻找自己的意义,他不愿意用承诺套住未婚妻,他自己也不愿意因为婚姻爱情而放弃追求精神上的充实。”
魏摇芙把下巴往低了靠,抻出去的手曲回来,她温吞道:“你——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想错,我只是猜测哦,如果猜错了,你不要生气。”
“因为你给我的纸条上有提到,身临其境的时候,你会割舍一部分自己,甚至和他的行为选择相反;所以,我感觉,比起自由,你好像更渴望爱。你……是不是很缺爱?”
她的脑袋仍然没抬起来,隐隐还有往肘弯里埋的趋势,语速先加急再减慢:“没有说缺爱是不好的意思——就是,我自己会猜想嘛,忍不住把你的幽闭恐惧症、你的PTSD和这件事结合;然后,情不自禁去想,你的童年,是不是被伤害过……”
听不到池怜阙的回复,徒然有风在过,有叶在落。
冬天里,临近新年的时分,冷会刺得人头疼。池怜阙不清楚自己的头是因为什么在疼,从前的一幕幕成了风,从他眼前过。
“是。”
除了“是”以外,再从口中出来的,还有什么呢?池怜阙把自己的情感一块块剥出去,把他的过去,摘给她听。
从刻骨铭心的十岁、刻骨铭心的三天,到拆分成细小碎片的他的过去,全都摘下来,交给了她的耳朵。
魏摇芙中途抬了一次头,良久,良久的震骇,震骇地望着他。
可是被她望着的人躲在黑夜里。躲开了摄像头的地方,也躲开了光。
而后她维持着捂着嘴的动作,正着头,脸微微向下;眼里除了不可思议外,还有眼泪。
憋不住的眼泪滚落她眼眶,他的每句话都从她心脏间穿过。
或许心疼就是爱的表现。
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好难过。为他难过。
想啜泣,憋着抽噎,魏摇芙死死捺住抽泣的冲动,然而眼泪无法收。
“比我惨的,大有人在,我算不了什么。”他仿佛在佯装洒脱。
“谁告诉你这个是可以比的?”她看穿他的自我攻击。
哭腔没藏住,眼泪更是无所遁形。魏摇芙索性坦荡,她猛地站起身,紧随而来的眩晕让她晃了晃身。
在池怜阙耳腔里的,是女人吸鼻子的声音,他听到她哽咽,听到她哽咽地说:“对于一个十岁的小孩子来说,被污蔑,所有人都装瞎,这种孤立无援的感受已经是重大打击,更何况之后的家暴?你被关在地下室里,三天居然都无人过问,如果时间再长一点,一点点——你会死,你知不知道?”
“一个十岁的小孩子负伤待在地下室里,没吃没喝,你没死已经是奇迹。他们甚至可以算是谋杀!”魏摇芙的情绪比他一个亲身经历者还有激动。
她把手拍在脸上,做着深呼吸,几个深吸气的声响在他们之间徘徊。
池怜阙向她走近,彼此的间距缩短成几拳,他问:“为什么要哭?”
魏摇芙蹭掉自己脸上的眼泪,可一想到他适间谈及的过去,眼睛就又要发热。
她呼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稳定。
头没抬,魏摇芙把脸向着旁侧一扭,沙声道:“你明知故问也很讨厌。”
纸巾突然出现在她眼前,是池怜阙。
他捏着纸,低哑的声音撷着出奇的柔:“擦擦眼泪。不要哭,眼睛会痛,第二天会肿。”
魏摇芙心里一暖,谢谢未展现身,就听到这人的下一句:“眼睛肿了,上镜会很丑。”
魏摇芙瞬间变得面无表情,她一把扯过池怜阙递来的纸巾,擦着眼泪的时候,越发觉得自己是在为一条白眼狼哭。
在她擦眼泪的短暂时间里,他们之间驻留着安静。
魏摇芙冷不丁开嗓:“死直男。”
被批成死直男,池怜阙反倒自喉咙里晃了声笑出来,月光薄薄一层,涣在那双狐狸眼中。
染了泪水的纸巾被魏摇芙攥到手心里,她垂下手,头也跟着垂。
“……其实,我也有件事想跟你谈谈。”
池怜阙挑了挑眉,论调里最明显的应该是不以为意:“什么?”
他越是不在乎的态度,魏摇芙越觉得难以启齿。
纸巾被她承载了复杂心绪的手指意外撕扯开,她一狠心道:“我希望,你以后可以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对待我,我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付出,因为我目前没有办法给你想要的。”
被撕成两半的纸巾又揉成团,魏摇芙的上牙用力压在下唇上。
她沉寂了几秒,闭着眼一股脑地把心里话往外倒:“在真正地经历一件事之前,我的反应都是我的推测,其实我也会想,这样拖拉是否有意义,跨过那根线与否到底有什么差别。”
“但是,正是因为我无法确定自己到时的状态,所以我就想,干脆先不要跨过那根线。我的心里有更重要的事情,你知道的。”
她仰起头,近乎祈求地望着他的眼睛,眼神中的痛苦与为难,有对他的,也有对她自己的。
“我觉得我自己现在这样,自私自利又没责任感,像个渣女。我觉得我怎么做都像个渣女。对不起。”她把头一垮,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