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稿费到手
1979年腊月初一，陈芳华往后几十年的生命里，将永远记得这一天。
这一天是她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感觉到阳光普照的日子，这一天她怀揣一张绿色的邮政汇款通知单，坐着公共汽车进城取了自己的第一笔稿费-一百五十四块钱。
从此，她的生活从贫瘠走向了新生。
犹记得昨天从纺织城邮局取到汇款单的心情，不敢相信和无以言表的兴奋，哪怕她已经提前估算过稿费，在看到上面确切的数字时，还是害怕眼睛出了问题。
汇款在纺织城取不了钱，要到上面指定的邮局去取。陈芳华搂着汇款单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一亮，就迫不及待的要出门。
刘淑英提醒她，“今天不是要搬家？怎么还一大早出门。”
陈芳华满面春光，“李主任家的东西还没搬完，说好了中午交接钥匙。”
到了邮局，取款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陈芳华排在了最后，耐心十足跟着队伍往前移动。等终于轮到她时，她将已经捏的汗涔涔的汇款单、介绍信以及身份证明信递给了工作人员。
来京市时她早有准备，现在还没有身份证，要想在大城市畅通无阻，除了介绍信还得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户口本不好拿，她便专门开了一张身份证明信揣在身上，为的就是这一刻。
工作人员把一沓钱从窗口递出来，“当面点清，离柜概不负责。”
陈芳华连忙接到手里，站在窗口前一连数了两遍，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五十四块。
从邮局出来，陈芳华又到百货商场一楼柜台上买了三斤水果糖，才提着回了纺织城。
到家上楼时，李主任和她儿子正好抬着铺盖卷往楼下走，陈芳华连忙搭了把手。
楼下停了辆二八大杠，李主任儿子正把东西往后座上绑，刘淑英从楼上探出头来，“李主任，忙了一中午，上楼喝杯水再走吧？”
三人上了楼，李主任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这是钥匙，交给你了。你们年轻人爱干净，房子我们已经全都打扫了一遍，干干净净的，随时都能搬进去。”
陈芳华道：“太谢谢您了，真是帮了我大忙了。”说着，将在路上特意分出来的钱递过去，“这是三个月的租金，一共十五块，您数数。”
“嗳。”钞票有零有整，最大的是一元，其余多是毛票，李主任仔细数完，便露出了笑容，“整好。那你们忙，我们就先走了。”
母子俩一同起身告辞。
刘淑英还要挽留，“吃了午饭再走吧？”
“不了不了，阿梅和孩子在家呢，出来太久我不放心，振东下午也还要上班。”
搬进去之前，陈芳华先将房子窗户打开，通了一下午风，傍晚才拎着行李住了进去。
晚饭刘淑英依旧让她去家里吃。
陈芳华将白天称的水果糖分了二斤给她，刘淑英推着不要，陈芳华道：“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给瑶瑶他们甜嘴儿。”又掏出五块钱，“我打扰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惦记着给你和姐夫掏生活费，以前是条件不允许，现在总算拿到稿费了，你们别嫌少。”
刘淑英这下死活都不要，“糖我收了，钱不能拿，你个小姑娘挣钱不容易，我要是拿了那成什么人了？”
与上次不同，陈芳华这次给的真心实意，钱数也是比照着给李主任的租金给的，她在刘淑英家虽然只占了一张床，但吃住都在人家，造成的打扰一点没少。
可两人推来让去，刘淑英最后还是强势的将钱装进了陈芳华兜里。
“听姐的，以后咱们做了邻居相互照顾，比什么都强。”
陈芳华这才作罢，但也从此真正从心理上对刘淑英亲近起来。
自从上回吵完架，顾卫东已经许久没有回来过了。
陈芳华之前一直置身事外，这会儿起了劝和的心思，“姐夫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吧？食堂的饭再好吃，也比不上家里的，要不待会儿你给姐夫送趟饭，哄哄他。”
刘淑英“哼”了一声，“我可不哄，这么多年，他身上城里人的毛病一点都没改，这回我非得给他掰过来不可。”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也别担心了，这两天他陪厂领导到天津考察去了。”
“那就好。”陈芳华道：“等我那边收拾妥当了，请你和姐夫过去吃饭，到时候带孩子一块儿来。”
“行啊，那我可等着了。”刘淑英显得很高兴。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刘淑英面带几分犹豫的开口道：“你的情况，我已经给苏教授打过电话了。”
实际上，是昨天对方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厂办公室。刘淑英本想再拖几日，找个时间当面说，没想到这回贝家先沉不住气了。
当时她从车间被人叫出来，心里还纳闷谁会打电话给她，难道是顾卫东有急事？
电话接起来才听出来是苏教授，对方开门见山问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刘淑英只好一股脑儿将情况说了，当然，其中略去了她和顾卫东吵架的事。
对方听说陈芳华提议签退婚书，声音连一丝起伏都没有，只说了句“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刘淑英知道这桩事算是彻底平息了，但因为被人违背了决定她还是产生了一丝恼怒，连带着对她也是有些迁怒的。
此时，对着陈芳华，刘淑英问道：“你上学的事怕是彻底黄了。不管怎么样，上出来那可就是铁饭碗啊，你真不后悔？”
“不后悔。”陈芳华干脆道。
“那你以后啥打算？”刘淑英问。
她今天也算看明白了几分，三个月的房租眼睛眨都不眨就掏出来了，还有要给自家的五块，再有那些水果糖，林林总总加起来得二十好几。要知道她累死累活一个月也才二十来块钱。
看来写文章还真能挣着钱。
陈芳华沉吟道：“学还是得上。”不过光凭她自己，无缘无故是进不去的，“我打算过完年找个夜校，补习半年，再考专科。”
“那我让你姐夫帮你先打听打听夜校？”
“不用了，我已经托唐宁帮我问了。听说她有同学上过夜校。”
刘淑英两口子毕竟不再上学，术业有专攻，这种事还是学生之间打听更方便。
从刘淑英家吃完饭出来，天已经黑了。陈芳华回到租屋，一进门就发现屋里原先一股淡淡的异味已经散的无影无踪。
她关严实窗户，将卧室里的一张桌子搬出来抵在门后面，又在上面摞了一张椅子，最后在椅子上倒放了一只空汽水瓶子。
这是之前在现代独居时养成的习惯。她刚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