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春祭
她在艾玛面前牵起裙摆,行了一个优雅的礼。
“美好的一天,小姐。”
芬妮的口吻和平时不一样,称谓还用了非常花哨的语法,看来这副装扮还有点角色设定在身上。
她像花瓣的波浪那样柔软地直起身,眨着明亮的眼睛,贴过来亲了亲艾玛的脸颊。
芬妮刚刚分开时还带着点仍在角色中的余裕,这时对上艾玛的眼睛,脸上勉强克制的红晕越发勉强了,逐渐烧到耳根子上。
在她快端不住架子前,芬妮迅速从篮里捞出一大把粉玫瑰,全塞进了艾玛手里。
然后把一朵黄和一朵白玫瑰别在了哈瓦娜和荷尔贝拉鬓边,兢兢业业地完成角色本分再行了一礼,才匆匆半掩着脸用法术飞走了。
旁边的观众还在惊叹,简直像真的花仙子一样。
艾玛左手拿着哈瓦娜塞给她的一杯饮料,右手握着一捧芬妮塞来的粉玫瑰,沉思了三秒。
哈瓦娜还在旁边乐,笑得头上松松别的玫瑰很快落下来,她接住了。
哈瓦娜发现芬妮不好意思了,还笑“怎么走得那么快呀也不顺便亲一下我和贝拉嘛”……
那捧粉玫瑰太大了,热烈得好似芬妮明晃晃的私心。
艾玛无奈地让荷尔贝拉帮她接一接手里的饮料,将那捧花分给身边的观众。
花仙子们送完礼物,回到花车上,开始合唱与念词,几位演员有序地走位与舞蹈,演出本地居民们耳熟能详的春祭剧目。
花车上的乐团在演奏轻快的欢庆曲子,街道两边房屋的阳台也有人探着身过来看,吹着口哨或大笑鼓掌,向车上抛洒花瓣和礼物。
剧团有专人负责不让抛洒的东西影响到演员,他们还特意做了符合演出、很有氛围的打扮,看起来是拿着麻袋到处飞舞、鞠躬致礼的敏捷精灵。
艾玛将留下的一朵粉玫瑰别在胸前,跟着拍了拍手,接回自己的饮料喝了一口。
有大规模魔法辅助的演出在哪里都罕见,要是阿瓦托芬对外开放,想必会有不少游客特意为此来访。
以阿瓦托芬当地的特色文化景观,应该很能带动一波旅游经济,对于外交商贸往来也有利……
艾玛下意识评估起这方面的商业价值,生意做多了的习惯使然。
这景象让她想起费拉约尔斯的揽花节,也是费城一年里来访客人最多的时期。
为了主办好这一场活动,实际前前后后要忙上半年,当然不能浪费其中有利可谋的环节。
希望嘉兰一切都好,不要为了揽花节忙得不顾休息。
沙漠旅行时,路过某国要是有什么庆典活动,也是谈交易的大好时节。
节日的氛围不仅让游客心花怒放地买账,也会让商人们乐于多让两分利。
但这样的春祭,想来是也只能阿瓦托芬独有。毕竟艾玛从未在其他国家见过如此“放养”魔法师的景况。
有魔法才能的人总是高人一等,不是聚集在贵族王权身边为剑为盾,便是为自己谋求地位私利,除非实在无害的才能,也少有选择其他可能的空隙。
而阿瓦托芬魔法师众多,才能就像现在街上飘洒的彩带,能让人惊喜一下,但谁都不会太稀奇。
乍一看这样“平等”的景象令人向往,但实际从这个国家的管理者角度看来,想象一下就叫人焦头烂额。
“魔法带来的奇迹随处可见”“什么都可能发生”,那么用魔法制造的麻烦也一样。
没人能知道礼花会在什么时候变成刀子,又刺向哪里。
虽说有一定的信仰约束,这里仍有的非信仰者先不论,即使同样是信仰者,对神也抱持着不同的看法和期待。
还有偷盗杀人却仍希望被神宽容偏爱的信仰者,总不能指望他们自觉。
维持秩序需要明确稳定的“规则”约束,比如法令条规。
更重要的,是用于维持规则的“暴力”。
艾玛曾是一座繁荣城市的领主,也做过它的实质管理者,对某个地区表象所反映出的管理系统本质再清楚不过。
艾玛不容易产生太感性的幻想,对于阿瓦托芬呈现出的和平奇迹,除了有好感之外,便是对支持神殿的这份“乱中有序的暴力”感到赞叹。
神殿的结构规则设置很有讲究,能在这么多充满不定数的魔法师中维持住这种精巧的平衡,确实用奇迹形容不为过。
在她散漫地思忖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艾玛回过神,跟着人群的瞩目望向街道中心的花车。
她听到旁边哈瓦娜嗤了一声:“看费鲁南特,笑得好勉强,服了……谁给他衣服设计的那么大的花?估计这小子忙得没提前去文礼司试过吧。”
花车上的费鲁南特笑容僵硬,处于一种正在笑但好像马上就笑不出来了的状态。
他明显不习惯这种受人瞩目的公众场合,即使不是在人潮视线中心,也已经有一种眼神死了的痛苦。
哈瓦娜能一眼看到并先评价他,属实是来自损友的亲切关爱。
毕竟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会在第一时刻凝聚在花车中央银发的青年身上。
明明位于热烈日光之下,斑斓花海之中,却没有任何东西的光彩能盖过他自身的颜色。
利利提亚少见地穿着黑色的长袍,却不显得这颜色沉重肃穆。
纱做的衣料在风里轻盈地扬起,连带着衣袍上织绣的鲜花与叶脉摇曳生姿。
藤蔓与流水般的银饰绕在他脖颈手臂,不对称的耳挂如流星。
那双蓝色的眼睛像神秘繁盛的夜晚丛林中的湖泊,宁静而温和。
“漂亮,漂亮。”哈瓦娜不是很有诚意地鼓掌,“哇这一身真是,麻烦得一看就知道花了很多心思,谁看了不说一句文礼司的门面,虽然他不是文礼司的。
“啧啧,比前面那几个剧团的主演都吸睛。要是我不认识这人,我也一定夸他天神下凡人间精灵什么的……可惜我认识他。”
艾玛说:“你对他其实很有意见?”
“没有。”哈瓦娜说,“我就是看见他就想起我上个月的巡查报告还没交,事实上还没写。我有点不舒服了。”
利利提亚站在花车上,从一边的花瓶里取出橄榄枝,在白瓷盆里沾一遍清水,接过费鲁南特递来的花束,将橄榄枝插进花束里,然后抛向空中。
花束上事先附加过法术,离开利利提亚的手后展开了翅膀般的光影幻象,引起观众阵阵喜悦的惊呼。
那些花束里的鲜花品类繁多,有的编成了环形或球形,挂着写有祝福语的卡片,都是文礼司事先的准备。
再现场加进橄榄枝,象征神殿带来和平与希望的祝福。
它们按照一定顺序抛出,正好一个个飞向沿途的店铺、机构或个人住所。
如果女巫在位,这项仪式应该由女巫负责,女巫不在时,则交由神谕祭司。
荷尔贝拉低声向艾玛解释了这些举动的含义,艾玛听过,点点头。
花车快开过这一段街口了,艾玛没打算跟过去,抬头时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