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前车之鉴
(十四)
云海翻浪,仙山至高之处,如同玉带般五彩的祥云紫雾挂在蟠桃树上,两个簪发小童跪举着盛满瓜果的玉盘,在他们身前,正有二人举棋对弈。
“赢了,本座终于赢了!”
寂静的山巅疏忽传来道年迈沧桑的狂喜声音,崖壁鸦群立刻四散而飞。
棋盘上已成定局,沈长异面色仍旧平静,指尖执着棋子,仿若凝着清晨寒露。
对座的老者抬手从小童高举的玉盘中摘下颗葡萄丢进嘴里,意味深长地盯着沈长异,“三年来没赢过你几次,这次又是因为你那夫人?”
沈长异没出声,有些羞赧地抿紧唇。
他向来很好猜,只是大部分人都将他当成神佛般敬而远之,没人敢去猜。
跪坐的小童偷偷朝沈长异瞟来,小声道,“剑仙大人,又惹贵夫人生气了?”
话音落下,老者不留情面地哈哈大笑起来,“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你说说你嘴怎么那么笨,讨好夫人的话都不会说,这点本座可比你强多了。”
闻言,沈长异终于忍不住开口,“没有惹她生气。”
老者轻哼了声,指向棋盘,“心境都乱了,下这么烂,还不承认。”
“商陆没有生我的气。”沈长异又重复一遍,眸光落在棋盘上,心思却早已飘回疏桐阁,声音越来越低,“上君,商陆说她不讨厌我了。”
上君脸上的笑容僵滞片刻,不可置信地凑上前来,“真的假的,你是不是做梦梦见她说这话?”
“她亲口说的。”
沈长异唇畔微微上扬些许弧度,这几日来,每每想到商陆那时的话,心就跳得很快,脑海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商陆的模样。
上君瞥他一眼,拢起棋盘上的棋子,声音忽淡,“可别得意忘形,人家只是说不讨厌你而已,又没说喜欢你。”
堂堂剑仙竟然为一句话魂不守舍,心境大乱,这可不是好兆头。
说不定又是那李商陆想出了什么鬼蜮伎俩想要加害于他,上次说要给沈长异做饭,结果待沈长异前脚刚走,后脚谢渡便查出她和魔修勾连要给沈长异下毒,万幸沈长异最后没事。
他早就明诫过沈长异,那女子并非良人,可沈长异从来不听。
“你心性纯诚是好事,但……”上君拧眉沉默,许久才道,“别忘记你命中仍有一道情劫未渡,本座知道你不喜我提起此事,就算你上次侥幸逃脱,然而此乃命中注定,绝无可能改变。”
沈长异眉宇微蹙,拿起身侧长剑,起身告退,“我回去了。”
果然,一提起这茬他就不乐意听。
望着他逐渐消失在云雾间的背影,上君长长叹息了声。
长异啊长异,你迟早会死在她手里,怎么偏生不信呢。
小童担忧地开口,“上君,咱们要不要帮帮剑仙大人,试探一下他夫人?”
上君沉默片刻,凭空取出笔墨纸砚,修书一封,“此事还是明昼宗主来做,效果比本座更好。”
写罢,他指尖凝起火焰,将那封信烧尽,不多时,信纸便会出现在明昼宗主手中了。
倘若那女子这次是真心想对沈长异好,那他们便也能放心了。
俗话说得好——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
明昼宗主殿。
自从来到明昼宗这么些日子,李商陆除去第一日前来拜访宗主,此后便再没踏入过主殿,更没怎么见到过宗主和谢渡。
今日宗主突然请她去喝茶,李商陆总觉得心里怪怪的,有种不祥的预感。
至于沈长异,他又被派去除魔了,已有两天两夜没回来,看来是被派去了极远之地。
踏入主殿,李商陆一眼便瞧见了上座的谢渡,她四下看了看,没找到宗主的身影,便皱眉道,“宗主呢?”
谢渡亲自沏茶,并未看她,头也不抬地淡声道,“宗主忽然有事,由徒儿招待师母。”
这混账徒弟……语气还是那般叫人不适。
整个明昼宗,李商陆最不愿见到的人就是谢渡。
简直如阴影一般,每每看到他那张脸,李商陆心口便隐隐作痛,气势也不足了。
她硬着头皮跟随洒扫弟子坐到座位上,接过茶盏,余光瞧见谢渡从座上起身,缓慢朝她走来,随着他的靠近,李商陆脊背渐渐冒了些冷汗出来。
男人停在她面前,俯身为她倒茶,声音很慢,“师母,近来可好?”
茶水自壶嘴潺潺流出,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李商陆警惕盯着他,目光落在谢渡腰间那把长剑上。
她记得她说过,不许谢渡在她面前佩剑。沈长异一走,这混账徒弟便肆无忌惮了。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谢渡垂眸望着她,似笑非笑道,“徒儿刚刚除魔回来,倒是把这规矩忘了。”
他缓缓自腰间抽出剑,剑身与剑鞘摩擦发出沉厚而冷冽的金鸣,令人遍体生寒。
李商陆循着他的动作,眼睁睁看着他将剑放在自己面前小桌上,纯黑的剑沾着粘稠深色的液体,血腥味扑面而来。
呼吸骤然停滞,李商陆浑身动弹不得,寒毛倒竖。
耳边传来谢渡不紧不慢的玩味声音,“师母,你在发抖。”
李商陆极度不适,刚想起身离开,肩头却被一只手按住。
她不由生出几分火气,“放手。”
谢渡直勾勾盯着她,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证据,冷淡道,“无意冒犯师母,是宗主有命。”
“你直说便是,别碰我。”李商陆甩开他的手,恼怒地挪开视线。
谢渡直起身子,居高而下地望着她,淡淡道,“宗主说,有一伙魔修不知从哪里得知师尊与师母的关系,担忧他们会再盯上师母,便从今日起由我帮师母修炼心性。”
其实,宗主原话是这样说的,“渡儿,上次魔修蛊惑剑仙夫人一事,不可再有第二次,你和师母一起修炼心性吧,这样也有助于你们关系变亲近,记得多跟师母说些你师尊的好话。”
谢渡完全把后半句抛之脑后,他丝毫不打算跟李商陆关系变好,也不打算让李商陆和师尊感情变好。
这女人迟早会害死师尊。
背叛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最痛恨这种人。
先前他那令人作呕的“父亲”便伙同魔修背叛了宗主,害得宗主根基毁了大半,后来那人又是下跪又是痛哭流涕地道歉,在宗主下定决心原谅他后,又一次发现他背叛了他们母子。
前车之鉴仍历历在目,他不相信跟魔修勾连的人会突然变好,更不相信背叛者浪子回头。
都是假的,都是伪装。
李商陆错愕地看着他,一想到要和谢渡修炼便一阵恶心,“我不用你帮。”
“是宗主之命,抱歉。”谢渡满意地品味着她的神情,将茶盏推去她手边,“由不得师母不从。”
李商陆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