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 31 章
雨过天晴,太阳洒落在车窗上,透着那白玉般的窗纸照了进来,让人暖得恨不得伸一个懒腰,在外头的草地上滚上一圈。婢女阿青连同小六子都在前头驾车,也是有说有笑的。
“这么快就要离开了吗?”
沈芃芃趴在车窗上往外远眺,半天没等到身后人的回话,她收回视线,顿时身子一凉。
车内只有这个闷葫芦和她,好生不自在。听说此行是要去云州。
她只知道自己得假扮他的妻子,却不知那人是什么性子。若是露馅了怎么办?偏偏他又不说。
沈芃芃瞪了眼少年。
“好好坐着,莫要乱动。”静悄悄的屋子里,响起少年的低沉嗓音。
他举起了书,目光全然落在书页上,看都不看她一眼。
沈芃芃这才注意到,车厢里竟然有不少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册。
沈芃芃好奇地指了一本。
“这是什么书?”
“《通典》”
“这个呢?”
“《帝范》”
沈芃芃又往下翻了翻。皆是些厚实宛若砖块的书册,竟没有一个是杂书。
怎会有人将如此枯燥乏味的书册放在用于出行赶路的马车里。
沈芃芃嫌弃地将书册摆了回去,忽然想到什么,又抽出来。
真是奇了。
这一路上,他不该抓住一切时机和自己唠学问,以便体现他的长处吗?
话本里就是这样写的呀。
沈芃芃故作矜持地翻了一页书册,见李知聿不理他,又大力抖了抖自己的册子。
“聒噪。”
李知聿微微抬头朝她看过来,话刚一出口,沈芃芃便下意识坐直身体。
“我又没说话!我在看书呢!”
沈芃芃话未说完,便被他沉冷的声音打断。
“你的书拿倒了。”
沈芃芃闻言低头一看,没看出什么名堂,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把书拿倒了,赶紧将手里的烫手山芋甩在一旁。
她又看了一眼李知聿。
虽说书封上的字她也不认得,但她记得自己刚刚那本书册的左边缝了麻线。而他的书册上,麻线也缝在了左侧。
他自己也拿倒了!
还嘲笑她呢。
沈芃芃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胜负欲,看着他手中的册子,盯了半天:
“你手里的书也拿倒了。”
李知聿动作一顿,扣住书册的手紧了紧。
紧接着又意识到自己手中书册分明是正的。
他正色道:“你认错了。”
沈芃芃将方才的推测说了一番,才得知书册的正反与缝线的位置无关。
她丝毫没有自己被轻视了的感觉,反倒被他这一通道理说的愣愣的,好奇道:“那要如何才能分辨正反呢?”
“认字。”
李知聿顿了顿,吐出两个字。
沈芃芃皱起好看的眉头。
可她不认字呀。
不过,她可以学。
况且…
她瞄了一眼少年。
想来他故意提出这一点,也是因为想要继续教她识字吧!
上次条件简陋,她只学了一点,这次可要好好学学。
沈芃芃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紧接着凑近道:
“既如此,就由你教我吧。”
她的表情十分认真,语气理所当然得有些诡异了。
李知聿放下书册,慢慢掀起眼皮。
‘就由你?’
这话说的,倒像是她给他的恩赐一般。
不过。
他哪里表现出要教她识字的想法了?
他沉声拒绝:“不可。”
之前是报恩便罢了,可现在...他已经为她做的太多了。
不可再费力去教了。
“没事的,我不嫌弃你教的不好。再说了,我身为你的妻子,怎能不认字呢?到时候见了那些官夫人,你会被笑话的。你又是我夫君,由你教我是最合适的。”
沈芃芃说的头头是道,语气熟稔得仿佛真把自己当成他的妻子了。
李知聿眸色一暗,翻转着瞬间的复杂之色。
“难道你要我去找旁人学字?”沈芃芃一手撑着下巴,一手随意翻开了一本册子。
“坐好了。”
李知聿没再说拒绝之话,只让她坐得更规矩些。
沈芃芃一听就知道此事成了,笑眯眯地往他身旁靠近一寸,“学字太枯燥了,不如你边给我讲话本故事,边教我认字吧!”
李知聿瞥了她一眼,抽出她手中书册,看了眼书册上的名字,顺手扔了回去。
“这些不适合初学者,一会儿让小六子去寻些启蒙读本。”
“哦。”
沈芃芃心道,这人莫不是不知道怎么教她,故意拖延时间?
.
“殿下,这些书册都是属下精挑细选搜罗出来的。”
李知聿看了眼他捧着的书册,都是些腐朽的经史子集。
“欲速则不达,这些都不太适合她。”
沈芃芃生性活泼,野了十几年,又怎么听得进去这些枯燥的东西。
既然答应了她,就得考虑万全。
他是要教她识字的,可不是要教她半途而废的。
“罢了,你去忙吧,我自己来选。”
李知聿自去了书肆。
他幼时读遍经史子集、杂家著述,甚至因先皇后的缘故,对女教典籍也涉猎颇多,区区一个启蒙读物,不在话下。
李知聿先是问了书肆老板,而后踱步至书架前,选了几本册子。《三字经》、《蒙求》都是些启蒙书籍,最适合识字阶段的初学者了。
付过钱后,李知聿被神神秘秘的老板拉到一旁:“公子是买来教家中小儿的吗?”
李知聿冷冷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望着他,“是我...妻子。”
老板不禁偏头躲过他的视线,不知从哪里拿了几本册子,笑得十分油滑:“堂前训子,枕边教妻,不如您捎带上这个?”
看清册子上的污秽动作后,李知聿脸色沉了下来,一把将册子合拢扔了回去。
.
“这是什么书?”
“《蒙求》。”
李知聿翻开一页,沈芃芃听着听着,目光就落到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专心。”
戒尺轻轻敲在沈芃芃脑袋上,像一阵风似的掠过,没留下半点痕迹。
沈芃芃:“为何要买戒尺?”
“书肆老板一听到我要寻启蒙读本,便送了一把戒尺,说是极其适合用来教育家中...晚辈。”
沈芃芃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莫名觉得最后两个字的语气有些怪。她没多想,反倒被他话里另一层意思吸引了:“是你亲自去买的读本么?”
“是。”
沈芃芃闻言递给他一个古怪的眼神。
不过是买个话本子,也要他亲自去么?
一时不察,竟将心里话说了出口。
李知聿听了,只默默放下书册,强压着狂跳不止的额角,冷静道:“小六被我派去办正事了。”
沈芃芃觉得这话更怪了。
正事。
难道他做的就不是正事。
还有什么事比讨她欢心更重要?
他来此不就是为了攻略她的心么!
“你就装吧。”沈芃芃轻声道。
李知聿没听清,却也懒得问她。生怕听到更加离奇的话。
好在沈芃芃只是翻开了书册,两排长长的鸦羽轻轻扇了扇,充满好奇的目光一错不错地黏在纸上。
沈芃芃:“你先讲讲这一段写的是什么。”
李知聿接过册子,缓缓道:“前朝大将军王敢之妻传...”
戒尺在密密麻麻的小字上移动。
等了半天都未等到主人公的名字。
沈芃芃拧着眉,仿佛遇到了天大的难事。
“她没有名字吗?”
“没有。”
“为什么?”
“因为撰书者是男子。”
李知聿的目光并未离开书页,仿佛说着最正常不过的事情,细听却又能察觉到里面带着几分淡讽。
凡著书立说,秉笔之人终难脱“我见”①。
“在他们眼里,女子的价值只在于她和哪个男子有关。”
沈芃芃嫌弃道:“那我不要学。你只教我识字算了,我不读故事了。”
本意是想给自己找点乐子,可不能委屈自己去读这些东西。沈芃芃不再刁难他,毕竟他瞧着就不像会教人的。
女郎的神情霎时就变了。
她无精打采地低着脑袋,脑袋侧到一边,圆鼓鼓的脸颊写满了闷闷不乐。
是因为这本书册。
李知聿看了几眼,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她手心变形的册子,忽然想到官兵来查之日,她也求他教她识字。
他没问她为何忽然不想学了,只问了另一个问题:
“为何想要识字?”
沈芃芃歪着脑袋想了想,很认真地说:“识字之后,我就能知道你在读些什么书,认出你写的字了。”
这样就不用问来问去,连他之前给她的情书也能看懂了。
话落,她见李知聿没什么反应,便自己在桌上摊开的纸上写画练习。
一个“沈”字还未写成,手中的纸忽然被人扯走。
“这本书册不好。”
“你想听故事,我写给你。”
沈芃芃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