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凤回巢
一场大火还没有烧尽,在旁边的孟灯铃也清清楚楚地听见周小怜和燕紫芳两人之间生出些龃龉。
她觉得这两个人一个自大,一个呆傻,吵得很无聊。难道要等到他们俩吵完架才能走吗?孟灯铃踢石子自娱自乐了好一会儿,她不想再等了。
孟灯铃直接伸手去拉小怜的手腕,只说一句:“好了,跟我先走吧。”便轻而易举地把心神动荡的小怜撬走了。
周小怜挪动脚步,何愁燕紫芳不跟上?孟灯铃在前头哼起古刹山上哄小孩时才会唱的歌谣,周小怜在后头有一瞬间,觉得琵琶娘子哼的像锯木头……她心情竟奇异的被哄好一些。
回到温柔乡的一路上,燕紫芳与周小怜都再没有说过话。
苏星拂知道城外出了事情,既然烧香天先出手了,她也懒得继续维系表面和谐。反正韦郡要乱,不如干脆点撕破脸。
她早已安排了桩子在城外接应,只是孟灯铃杀迷糊了路,害人家等到半夜,差点以为是焦青帝亲自出手送走孟灯铃这尊杀神了。
这桩子是个看着比小怜还要小几岁的小女孩,一对耳朵和一双眼睛是最惹人注目的。耳朵宽、厚,眼竞乌黑,圆溜溜,很像苏星拂那只小老鼠成精了。
小姑娘叫苏斩兰,随苏星拂的苏,也不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长得倒也不怎么像。她很不满孟灯铃这么磨蹭,见着人便直哼哼:“要不是坊主叫我接你,我才不来呢!”
孟灯铃捂着耳朵和她掰扯:“哎呀,这我人生地不熟的,你多担待吧二坊主。”
“我才不是什么二坊主!”苏斩兰年纪小,很受不了孟灯铃的揶揄。她涨红了脸,像赶羊一样把她们都赶上驴拉的板车。
周小怜燕紫芳两人临紧要关头吵架闹不好,殃及池鱼。好在燕紫芳多数时候扮演一个沉默的哑巴形象,孟灯铃和小怜搭腔,不担心自己说话冒犯他。
小怜默默瞥了一眼燕紫芳,他们没有对上视线,这反而很难得。
苏斩兰一个小孩管两头驴,剩下孟灯铃这头驴正没心没肺的和周小怜说话:“那几个小子到底和你都是什么关系啊?就那个,哎,你都知道了吧?”
……实在很难想象古刹山的人怎么会那么喜欢听别人的事儿。
周小怜还没在板车上忧郁一会儿,听到孟灯铃又往她心事里问。
世人都不爱惹麻烦,古刹山出身孟灯铃却很爱凑热闹,难怪下家到了听全天下热闹的神光斋。但既然都被问了,还不如一吐为快。
小怜道:“露水情缘。”
“四个都是?”
“都是。”
孟灯铃咂舌,忍不住评价:“虽然识人不淑,但好歹没一个丑的。”
“……”说的倒也没错,乌兆星不提。一个甘霖,一个褚见珏,的确识人不淑。
周小怜还是那句话:早知道前一年混江湖的时候不那么爱沾花惹草了,现在搞得谁都有点感情,却又都不那么深。
不过也好歹感情不那么深,不然为了这些男人要死要活被周珊瑚知道了,只怕是真要被打断两条腿。
她又用手肘捅捅小怜腰侧:“现在身边这个呢?”
“不熟。”周小怜言简意赅,不全是赌气,现在这个燕紫芳,她打心眼里觉得不太熟。
从前她不想做个为天下人活的人,觉得那样的人蠢得没边了。管好自己的命了不起了,别人的命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怀芳却还是有点崇拜周摘桐的侠义。
可如今她有些变了,怀芳也有些变了。
一个赌上自己的命都要挂念着别人的命;一个不说男女都变了,还劝她只顾着自己好就行。
是谁把他们变成这样了呢?
“真不熟假不熟?”孟灯铃笑呵呵盯着小怜的脸蛋,“古刹山上口是心非的人多的很呢,你骗人太拙劣,骗不过我!”
周小怜含糊其辞:“我是洗雪山庄山庄出身的,洗雪山庄骗人的人不多。这是真话,你爱信不信。”
苏斩兰在驴上啊了一声,这会儿才听着小怜两人的谈话才恍然大悟:“这就是那个疯……哥哥说什么真心喜欢的狐狸精姐姐啊?”
周小怜一愣,却听孟灯铃在身旁自然而然地接话道:“什么狐狸精姐姐!人家有名字的,叫小怜好吧。而且你说的那个也不叫什么疯子,叫……”
小怜脱口而出:“甘霖?”
“那是另外一个不怎么样的哥哥,”苏斩兰轻车驾熟掌着缰绳,摇头晃脑想了会儿,“喜欢姐姐你的那个哥哥好像叫什么珏。”
小怜自然晓得苏斩兰说的是谁。只是细细想来,不说别的,她不大明白:为什么褚见珏与她也不过匆匆一夜,甚至那人当时还喝醉了酒,说不定原先都不记得她,如今却能装出这么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
周小怜摇摇头:“那不是什么喜欢。”
“他只是想扒皮吸髓,物尽其用。我在他眼里,大概不过是枚长得好看一些的棋子,或者一个有些价值的玩物,”小怜手指不知不觉摸上自己垂落的鬓发,“他和你说过我的事情吗?”
苏斩兰点点头:“嗯,这个哥哥有点神戳戳的。苏姐姐不喜欢他,他偶尔来过一两次,拐弯抹角找上我,说要我信佛,信佛有用的。”
“他以前打猎,猎到过一只很少见的狐狸。可惜后来不小心让红狐狸跑了,那是他第一次失手也是唯一一次失手。那个哥哥说他自那之后日夜跪倒在一尊佛首前潜心祈求,求上天怜悯他,将他的狐狸还给他。”
小怜闻言一愣,苏斩兰这段话不可不谓诡谲,一阵粘连不断的缠绵恶感爬上她的脊背,胳膊上生出许多鸡皮疙瘩,汗毛倒竖。
“但是第二次来温柔乡的时候,他跟我说:‘若是你信佛,是真的会有用的。我在日月江北遇见了狐狸,我想把她捉住,却没想又脱手一回。可她给我了第三次机会。淮南有九个郡,她偏偏来了这里。’”
小怜心在胸腔里狂跳:第一次是在京畿醉仙楼,第三次是在韦郡,第二次呢?洗雪山庄?
那时候她与褚见珏压根没见上几面。逃走的那一夜,甘霖更是说褚见珏去喝酒绊着周庄主,那是给谁提供了机会?
正在周小怜神游天外之际,苏斩兰又道:“不过他满口谎话,我不喜欢。信佛信神,不如求己,再不济也可以求神光斋。”
周小怜下意识问道:“他说了什么谎?”
“除了那些稀奇古怪的狐狸,什么都是谎话,”苏斩兰心不在焉道,“他还说他不会武功,但靠近指缝的指内侧里有茧子,右手拇指要比左手大一些,常用箭才会磨出来。”
周小怜福至心灵,顺着苏斩兰的指引接着问:“你意思是他箭用得很好,是吗?”
苏斩兰道:“君子六艺有射,会用箭不稀奇。只不过寻常儿郎平平无奇,凑合过了考校,根本不够看。那个大哥哥只是看茧子,便知道是用箭的能手了。”
所以洗雪山庄那一夜想要她命的,也许根本不是她以为的阮真棋。
“哈。”周小怜被自己蠢得忍不住,冷笑一声。
她原以为那夜是利用了他们,是自己骗人,一回两回三回,有些问心有愧,对不起四男。
没想到如今一切大白。除了志不在此,是来抓人来的阮真棋外,甘霖和褚见珏帮着彼此遮遮掩掩,都对自己虎视眈眈。
原来被他们设入圈套中的,是她。
若是那夜她真的没心没肺随甘霖离开,只怕今时今日洗雪山庄已彻底倾覆,自己也是羊入狼窝,自身难保。
多情会害人,无情倒是救了自己一命。可怜男人只会倒霉,事教人一次就明白……
小怜长长舒了一口气,想到大家都没心没肺,很好。她之后也不必再一次两次的为先前的事情动摇,一颗柔软的心镇定了许多:“苏星拂派你来,一定说了别的话是吗?她已经和烧香天撕破脸,只能与我做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苏斩兰也不含糊,见小怜这么快缓过神来,心中还有几分肯定之意。只不过眼下不便表现,她道:“苏姐姐说,去黄金台吧。”
看来是阮真棋。小怜了然于心,苏星拂会走这一步棋并不出乎意料。眼下整座韦郡,都是她与褚见珏和烧香天搏杀的棋盘。
苏星拂眼下孤立无援,不知神光斋斋主又是作何思量。但一目了然的是,身为外来者的苏星拂,相较之褚见珏、烧香天合手,她手中的棋子明显不够。
她要去挖出新的棋子为自己所用。
除了小怜,便是在最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