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3 章
从南郑回来,一连好几天江离都没能展颜,心有郁郁,饭食上也不大精心,整个人看上去蔫哒哒不说,还瘦了些。
除了看顾田间地头的活计,每隔两天牛老头还得来舒家清理猪圈,见着江离不如以往精神,跑去跟穆子骞说了一回,“你俩眼看着要成亲,对阿离上点心,以后可是你媳妇哩。”
彼时穆子骞正在豆子地拔草,只“嗯”了声,搞得牛老头讪讪,觉得自己多嘴了。
这片豆子地是荒地开出来的,肥力薄不说很容易长杂草,家里人都不上心,眼看就要割豆子,稗草、狗尾巴草长得老高,穆子骞想着先把杂草拔了,这才开了个头。
瞅了瞅比豆子高的狗尾巴草,他将脚边拔下来的归拢装进背篓。
敲门声有一会儿了,可江离半点都不想动弹,旺旺就在大门后的窝里一声没叫,来人只会是穆家几个跟它亲近的,这么坚持不懈还不出声的只有穆子骞。
从门缝看,上房屋门开着,穆子骞低声道:“旺旺,是我,开下门。”
旺旺尾巴摇得飞快,扭头看看上房东屋,再回头时跳了两下,然后抬起前爪搭在门扇上用嘴咬住门闩抽。
不一会儿,穆子骞听见门闩掉地上的动静,他轻轻推开门扇,门后早已不见狗子身影,捡起铁闩进院,才发现旺旺已经缩回窝里咧着嘴呼哧。
“真乖!”将背篓放在门后过去摸旺旺脑袋,穆子骞眼里溢出笑意,“要是别人可不能开门。”见狗子心虚地朝上房东屋看,笑着起身往屋里去。
江离正在撸猫,见人进来也不在意,懒懒问道:“今儿不忙?”
站在门外定定瞅着靠着被子斜躺在床上的人,看了好一会儿穆子骞才点头:“还成,晌午想吃啥?我来做。”
“没胃口,提不起劲儿。”
穆子骞熟门熟路,先往正堂供桌前摸了摸篓子里的鼓肚低口穿带瓶,见还有温度倒了两杯水,其中一杯放了两勺红糖,这才重新进东屋。
江离不渴,可瓷杯都递到跟前了,她只好伸手接过。
赭红色的红糖水衬得白瓷杯越发清泠,可江离莫名觉得二者交织有一种别样的温润,有东西沿着心底渗出充斥整个胸腔,她眨眨眼,笑着撇头看向窗户。
虽大姨妈还没到访,可就在这两天了,这人倒是记得清楚!
穆子骞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她,在咪咪第三次探头往水杯上蹭时起身将它捉了过来,“成亲的东西得备起来,过两日咱们去汉中府转转。”
江离想笑,奈何胸腔酸涩眼睛也不大舒服,快速眨眼逼退水雾,撒气般回头看向穆子骞:“你是打算用‘逛街买买买’逗我开心?”语气有些冲。
穆子骞神色不变,摸着怀里猫咪点头:“出去散散心,到时候请大伯大伯娘晚上住这边。”
江离吸吸鼻子,摩挲着手里的瓷杯委屈道:“我不喜欢南郑,以后都不去了。”
“嗯,不去。”穆子骞眉目舒展,温声言简意赅附和。
并非口拙,虽未去过南郑,但爹在时提起过岳家旧事,他也算知晓一些,二则他了解未婚妻,此时,她需要一个倾听者。
江离垂眸,瓷杯圈出的独属于自己的天地中有微风拂过,漾起波纹,皱了水中人圆润的面孔······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①,阿芙猜猜我们的女儿叫什么?”
“秋兰?”
“落了俗套,舒江离,为夫希望她品德高洁心胸宽广······”
脸上的触感让她知道,有人在轻轻抚摸她,想来是这年轻夫妻中的一人吧,舒江离,好名字!
原来人真的有来生,只是不知为何到她这里,竟然还没遗忘前世的记忆,小小人儿砸吧嘴,“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从今往后,她是舒江离了。
万幸,家境不错,爹娘恩爱,爹还是个读书人,不用担心困于生计前途未卜,也能顺理成章摆脱文盲身份,舒江离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就连说话早脑子活泛都不用她找借口,爹娘自会从自身、对方身上找由头,再不济做糕点买玩具奖励她,说她会长专挑父母长处。
当然,随着年岁渐长,她有了自己的烦恼。
她娘是村里姑娘,爹娘被赌博败家儿子气死,混不吝兄长要把她卖了筹赌资,如话本救风尘一般,她爹这个书生路见不平挺身而出。
本是给苦命的良家女一个栖身安命之所,结果,自家兄长们不乐意了,彼时舒家二老只剩老太太,年岁已高,当家做主的是大儿子舒长海。
与二弟舒长江看不惯最小的弟弟不事生产一心花钱,各种手段逼着她爹舒长河成亲,成亲后好分家嘛!
舒长河看透了兄嫂的心思,也不愿高龄老母为自己的事置气,索性与救下的小黄氏成亲。
不出三个月舒家分家,不过二房依旧住在老宅,唯独舒长河带着新婚妻子另置房舍搬了出去。
分家后不过十天老太太过世,临去前给三个儿子分嫁妆私产时偏了幺儿,长房二房对舒长河的怨气更甚,以至老太太的后事办得相当不体面。
舒长河愧对老母亲,将母亲分的私产给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平分了,堵了兄嫂的嘴,得了几年安生。
小黄氏身子不好,调理了好几年才得了江离一个女儿,生产时不大顺利,大夫诊断可能日后再难有孕。
舒长河觉得一个女儿也挺好,可架不住兄长们惦记他的家产总想着给他过继,因着这事江离与堂兄妹们关系不亲近,好在她有自己的事儿干,陪着爹读书。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爹过了县试府试,妥妥的童生了,更妙的是娘有了身孕,双喜临门。
江离不陪爹了,改陪她娘,监督吃饭运动,学嘴逗她娘开心,一家三口都很期待小生命的降临。
可惜,财帛动人心!
她娘早于预产期二十天发动,她爹找的接生婆当日恰好不在,临时找的接生婆被长房二房联手买通,接生时不尽心,以至她娘难产,苦熬两天两夜生下的男胎早已没了气息,她自己也······
“你不知道,人心可以坏到什么程度。”江离哽咽,抱着杯子的手止不住发抖。
穆子骞拿过杯子将咪咪塞回她怀里,放下杯子后坐在床边揽住了一人一猫,下巴搭在未婚妻发顶,轻声道:“岳父说早早有孕对女子身体伤害大,咱们成亲先不圆房,过两年再说。”
“嗯!”江离从喉咙憋出个应答,声音喑哑,戳了戳怀里呼噜响的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