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玉蕈的挎包
“江大小姐还活着。”
书房的门被人推开,大片风涌进来,搭落在肩的发束被吹起。
谢聿礼望去,一抹淡水蓝烟色的身影挺立在对面廊前。
少年怔了怔,记忆和前景一息重叠。
常熙明刚从东市回来,想着去找阿爹说说今日所见所闻,没想到刚步入院子的沿廊就看到谢聿礼从书房里出来。
她带着玉蕈走过去,往他眼前一站:“你在这做甚?”
听到外头传来女儿的声音,原本坐着沉思的常言善立马走到门边,目光掠过红衣男子的背影看着常熙明。
他展颜露笑:“妙仪回来了?谢侄刚同阿爹说完正事呢。在外头一天可累了?快进来喝盏茶歇歇。”
常熙明看了看常言善又看了看谢聿礼,只见他没有先前的淡然,眉骨失利,多了几分落寞。
谢聿礼不想在常熙明面前表现这般模样,长睫微垂,试图掩盖眼底的失落。
“我先走了,”言罢,少年绕开身前人,头也不回的阔步离开。
常熙明不明所以,跟玉蕈对视一眼,随即对常言善笑道:“阿爹,我同玉蕈还未逛完东市,天色还早我们再出去一趟!”
说完也不管常言善的反应,提起裙摆拉起玉蕈就跑。
这等借口拙劣,谢聿礼刚走她就又要出门,不是去找他又是做甚?
常言善是极其不情愿的,这可是自己养了十多年的女儿。
可常熙明有自己的想法,他管不住也留不住,只能重回书房,????叹息。
谢聿礼方从济宁侯府走出去,身后就有人高呼:“谢聿礼!”
少年回头,便看见一角裙裾随快步轻扬。
少女发间玉簪绾得齐整,只眉峰微蹙,带着点没压下去的急慌,唯有那双杏眼亮得像浸了夕光。
直直望向他时,连肩头微促的起伏都似慢了些。
常熙明追上谢聿礼的时候还微微喘着气,盯着他好半会没出声。
看着近在咫尺的白秀脸蛋还有从前不见的娇憨模样,谢聿礼只觉心头一热,怅惘消散。
忽然就想起在董宅那日常熙明说过的话,为人正直、壁立千仞,永远不会被万事打败。
谢聿礼低眉垂思,常言善告诉他江大小姐还活着。
他问少了一个人是如何瞒过东厂的,常言善就说当年江大小姐救下一个女童,还未来得及上身契,是女童知晓危险主动提出自己顶替江大小姐的。
常言善说那时谁都没预料到突如其来的灭门之祸,是江大人在被秦楚思告发后知晓有那么一劫,那时候江大小姐才五岁,见过她的外人不多,偷换一个或许不会被发现。
谢聿礼知道那女童是苏云和,也知道一个大阿烟几岁的女童因没饭吃所以身形会瘦小几岁,没有人会怀疑。
而那一场大火把所有尸身都烧焦,更不会有人在一个女童的尸体上花什么辨别的心思。
所以,江大小姐就这么被躲了过去。
于是谢聿礼又问常言善江大小姐去了哪里,如今又怎么样了。
可常言善只说还不清楚,问他从何得知他也不说。
谢聿礼深知常言善还知道旁的,可这位长辈不愿意在吐出半个字他也没有办法。
只能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
为此谢聿礼的心里说不上好,一面觉得自己摸索了这么久都还没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可这些看似与之无关的年长者却又一个个冒出来说起当年之事。
江大小姐还在,他理当感到高兴。
可又怕江大人遗孤在世间经受十二年苦,无能为力的滋味实在不叫人好受。
可当看到常熙明后,这缕缠绕在心头的忧伤统统在这一瞬化作尘埃。
他应当庆幸的。
庆幸江家还有后人,庆幸还有很多人都在为当年的事努力,庆幸他还有机会替江大人做些什么。
见谢聿礼没说话,常熙明直接了当的问:“我和玉蕈要去东市的首饰铺看看,你要不要一起去散散心?”
她当然三两下就能知道谢聿礼是为什么不高兴,肯定跟和常言善的谈话内容有关。
只不过她不知道谢聿礼跟常言善之间能有什么事情牵扯在一起,又能让谢聿礼一下子改了对他的态度又能带着她查案的。
从前他们各自为营、互使损招,如今却成了相互出头的朋友,常熙明好不感叹缘分的奇妙。
既为朋侪,怎能见他忧心而置之不理?
谢聿礼看了一眼在旁边的玉蕈,有些犹豫,但再对上常熙明的眼时便毫不迟疑的应了下来。
自为秦楚思的案子奔波快大半年,宣孝帝便把大部分的事务交由刑部和东厂的处理,意在让他休养生息。
大理寺的事务不算多,宋廷玉又授了陛下的意思不敢让他多操心,便都分发给其余人去了。
以至于谢聿礼空下来无事可做,总能在脑子里想些从前没想过的,比如济宁侯府里的某位小姐。
这可由不得他想不想,毕竟人一闲下来就容易多思多想。
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天平在他一人的思想斗争中逐渐倾倒。
谢聿礼跟着二人走在路上时十分肯定——常熙明一定对他别有心思。
不然怎么在他伤感时不到她爹那去喝茶还跑出来要带他散心?
常熙明跟玉蕈走一路看一路,谢聿礼就这么低头想一路。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找个机会问问看常熙明的时候,身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贼!”
谢聿礼猛的扭头,就看到玉蕈先一步冲出去,常熙明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时直指前方两道飞奔的身影:“谢聿礼你快别愣着了!有贼!”
前方,穿灰衣的男子肩头垮着个绣纹挎包,脚步又快又稳,半点不受人群阻碍的往城门跑去。
玉蕈历经千辛万苦拿到的证据,本就怕凌妈妈告知东家她的事被怀疑,整日整夜就把这挎包放在身上。
绕是再小心,那贼子也从她身边经过时用刀划断挎绳抢了去。
玉蕈追得气喘,却仍咬牙死命去追。
这是她的希望,唯一的希望,不能落到那些人的手里!
可越是这么想,就越不如人意。
她的裙摆在飘动间被路人踩住,因力道而扑倒在地。
玉蕈忍受剧痛抬起头,看着那抹灰影越拉越远。
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后头窜出。
谢聿礼足尖点地时带起半片落叶,身形如箭般掠过人群,手臂拨开挡路的货筐,目光死死锁着贼人后背。
他步子迈得极大,每一步都踏得扎实,原本差着数十丈的距离,转瞬便缩到丈许。
那灰衣男子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瞥了一眼,脸色微变,脚下更快。
而手却悄悄摸进怀里,攥出个火折子。
他指尖一捻,火星“啪”地亮起。
趁着跑动的空隙,猛地将挎包扯开,掏出一叠折得整齐的信纸。
“快拦住他!”玉蕈爬起来,冲着谢聿礼喊。
对方这是得不到就要毁掉。
若是真被烧了个干净,那她便无法正道,更不能洗清冤屈还清白!
谢聿礼在前面看得清楚,心下一紧,正要加速扑上去。
可就在这时,侧边忽然掷出一口碗,谢聿礼挥剑,凌空下那碗被劈成两半。
而就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错失良机。
扭头再看去,那贼人就要往巷里绕。
玉蕈远远的看着,心沉入湖底,脸色发白。
多少年的心血就要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