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东海篇-意外来客
话说九条政宗率领部下紧追不舍,眼见那流星般的身影落入梧桐家职工宿舍,果然不敢贸然行动,急忙喝止众人,叹道:“不必追了。前面是白家地界,这个节骨眼上,莫要给鸟羽大人平添敌手。”
这边,页、木二人畅叙别后际遇,说到愤慨处无不扼腕,感叹世道荒唐。木弈轩忽然想起要紧事:“对了,煜朱!我与见面会的管事约了要见煜朱的,如今外面捕快虎视眈眈,该如何给他传信?”
“你还是不要出门的好,至于煜朱那边,我或许能请个假,再去瞧瞧。”
木弈轩噗嗤一笑:“你这差事当得倒有模有样的。”
页目向无奈摇头:“能如何?难道一走了之,置季君于不顾?那也太不仗义了。”
“我听你说大宫寺一家平日很看重季君,处处都要他随行,怎么一出事就半点情面不讲。”木弈轩摇头以示不屑。
“何止不讲情面,根本是讹诈!”页目向愤然道,“黄玉冠是我家传之物,我岂会不知价值?他们张口就要十万,还自称行家。待爷爷派人来说明原委,看他们还有何话说!”
“但偷盗的终究不是他们。最后若真按律物归原主,他们当时花销也回不来,也算吃了哑巴亏,你就莫要太过计较了。”
“你还替他们说情!”页目向哼笑道,“算了,算了,我明日还要赶早点卯,趁早歇息罢。”
第二日,典当行掌柜爽快地准了页目向下午的假。页目向忙完上午的活计正要交班,忽然来了一位客人。那人在厅中驻足张望许久,经人询问才说要赎当,报的竟是“岁寒剑剑鞘”。众伙计查阅账册未见此物记录,只当是来闹事的,便要唤安保将他赶出去。
页目向心生疑惑——剑鞘分明随身携带,除同行几人外更无外人知晓此物存在。他急忙制止众人:“兴许是有什么误会,待我与他核实一番,免得错怪。”
同事诧异道:“目向君不是下午请假了?怎么还不走?”
页目向笑道:“耽误不了片刻。只怕是我初来乍到业务生疏,漏记了什么物件。与他核对清楚,也好图个心安。”同事闻言便不再多问。
页目向下得柜台来迎这位客人,见他身形极瘦,骨相嶙峋。他虽穿着一身冰蓝色北境长袍,但束起的黑发与东方面容分明不是北境人。他似是饱经风霜,面上手上多得是寒冷所致的皲裂纹,目光正上下打量着页目向。
页目向侧身引路:“客人请随我来客室详谈。”
二人刚进客室,页目向还未及开口,来人就从手中迅速抽出一柄长镰,只见他把长镰锋尖往那虚无一触,霜冻的波痕瞬间封印住了整间客室。页目向尚未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收回长镰开口道:“怕隔墙有耳,你是页长老家的?”
这已非头回被人问及身世,页目向试探道:“您说的是哪位?”
他见页目向装愣,直截道:“页呈页长老。”
页目向见他如此耿直,又问:“那请问您是?”
“寒尘越。”他说着顿了下,“你不放心我?舍源镇上有户寒家——我们是同乡。”
听说如此,页目向稍觉宽心。此人确实面善眼熟,兴许镇上见过,便恭敬道:“不知是寒前辈到访,晚辈在此赔礼了。”
寒尘越皱眉道:“剑鞘在你这儿吧。”
页目向见他如此笃定,不禁疑问:“您找剑鞘是?”
寒尘越摆出岁寒剑,只见剑身已然复原。页目向惊喜交加正要讨回,寒尘越继续道:“我早年将岁寒剑押给页长老,如今我来赎回。”
页目向从未听说过这故事,但既然是寒家的前辈,不至于欺他无知,于是老实交还剑鞘。
寒尘越收剑纳入掌心,语气依旧刻板:“如今岁寒剑已赎回,我也该履行约定。”说罢一手扣住页目向胳膊。
页目向不解其意,本能挣扎却难以发力,只得暗运光指伺机反击。寒尘越沿他经脉迅疾点打,顺带打掉光指。页目向只觉天旋地转如堕异界,周身忽冷忽热,几近昏厥。
寒尘越见他支撑不住方才收手,淡淡道:“页长老还是不会教学生。”
页目向调息半晌才缓过神,愠怒道:“前辈这是何意?”
寒尘越自顾自说道:“《辉照》全本我不会,零星章节亦不擅长,你先.....”
页目向急道:“前辈莫要乱讲!《辉照》是我家家传绝学,你怎么会?”
“偷学的。”寒尘越语气坦然,“页长老从不计较这些。”
页目向料想也是如此,仍想唬他,于是道:“可前不久柳信还......”话说一半,觉着家事不宜外传,当即噤声。
寒尘越回想一阵才忆起此人:“柳信?莫不是药商家的大哥?他怎么了?”见页目向不答,他皱眉道:“不愿意说就算了。你先......”
页目向心中已有些不快,但念在对方身份可信又与祖父有旧,只得强压火气道:“前辈有事不妨稍后再叙,晚辈此刻确有急事要办,恕不奉陪了。”
寒尘越闻言抽出长镰,往虚空中轻轻一点,无数冷色波痕全部收回镰尖。“那你快去快回。”
页目向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转身离去,刚出房门便撞见那位灵鹿面青袍商人。对方笑道:“与小友真是有缘,竟又在此相逢。”
页目向本想和他好生说道一番,偏他来得不巧,没好气道:“阁下此番前来又是什么事?”
灵鹿面见他行色匆匆,问道:“小友是要往哪去?”
“阁下就不用多问了,若真有什么要紧事,欢迎改日再来,我现在没空。”说罢侧身掠过对方,匆匆上街去了。
灵鹿面取出一封信函悠然道:“小友瞧瞧这是?”
页目向回头瞥见,顿时僵在原地:“我寄出的信?怎么会在你手上?”
灵鹿面含笑:“寄往天原的信,柳帮可送不了。”
页目向回身夺信,直接了当道:“说罢,我爷爷吩咐了什么?”
灵鹿面佯装不解,笑道:“小友的爷爷是谁?是柳帮的大总裁?还是什么人物?怎么会差遣于我?”
页目向凭着一路遭遇自信猜出七八分,懒得与他周旋,叹道:“我现在真没空,阁下若要交代什么直说便是,何必又是打哑谜又是设圈套,将人当作猴耍!”
见灵鹿面忽然愣住,似在斟酌措辞,页目向索性挑明:“绿翠甲、红晶石与黄玉冠俱已寻回,一时半会儿也难再遗失。我现在回去复命,任务便算圆满完成。若还有什么要紧的,阁下赶紧说吧!”
灵鹿面正色道:“你这是要去寻煜朱?也好,我等你空了再详细说明,免得耽误你时间。”
“你果然是......”页目向哼笑一声,“还有一事,阁下往后要见,还是去梧桐宿舍陆贰陆室找我吧。”说罢转身疾步向广场赶去。
却说炎煜朱对菊平所说半信半疑,既盼着真是故人,又恐是杜撰。他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思早早来到会场等候,却始终不见菊平描述的那位戏迷。月前事也不让他闲着,说是既到场的都是戏迷,理当一视同仁,便安排了签名握手的环节。久候不至,炎煜朱只当又是他们串通耍弄,嚷着要回去,任谁劝说都不听。
页目向赶到会场时,从菊平处得知炎煜朱因身体不适已然离去。
页目向急忙追问:“这症状持续多久了?”
菊平以为好不容易又遇上位真心关怀的戏迷,连忙宽慰:“就这几日的事,医生看过了,不打紧。小佛爷接下来几日都有见面会,明日,明日定能见到!”
“可否劳烦引见?我们这些戏迷实在担心煜...小佛爷的安危。”
“这个我实在不敢做主,涉及艺人隐私。多谢诸位继续支持小佛爷!”
页目向只得作罢,心里将这番不顺归咎于寒尘越与灵鹿面,悻悻而归。回到住处后,他将今日经过说与木弈轩。
“煜朱这般情形实在令人担忧。东海的医者我也信不过,谁知他们的行医执证是不是花钱买来的?”
“我再请假一日,非要见到他不可!”
“若曼哥在此便好了,潜入探查,他最是拿手。”
“我也设法打听艺人通常住在何处,若明日仍不得见,我们便私下寻他去!”
斯堪曼化作的夜蝠翩然穿窗而入,身形一转便恢复人形,问道:“这么说,你们已有炎煜朱的消息了?”
木弈轩欣喜道:“曼哥!你总算回来了!”
斯堪曼眉头微蹙:“我在坂奈城询问岭上开花的伙计,他们推说不知,让我去找卫城厅。卫官们互相推诿,我只好挨家查去,确实毫无线索。回来先去了旅店,见你原先住的房间一片狼藉,便循着节气令的印记寻到此处。”
页目向赶紧递过一杯水,笑道:“辛苦你了!”
斯堪曼一饮而尽,追问:“炎煜朱现在何处?”
页、木二人将炎煜朱登台献艺、召开见面会却两次未能得见的情形细细道来。斯堪曼听罢道:“我亲自去寻他便是。页长老可有回信?”
页目向被提醒,忙道:“险些忘了告诉你们!先前遇见的青袍灵鹿面商人,果然是我爷爷派来的人!”
斯堪曼冷哼一声:“藏头露尾,故弄玄虚。”
“他截下了我寄往天原的信件,我当面质问,他才肯表明身份。应当是还有任务未派,我猜是个新手,没能统筹兼顾各处安排。”
正说话间,门外响起叩门声。页目向笑道:“一说就到。”
开门迎客,来的果然是灵鹿面。他含笑环视屋内:“好生热闹,都是在等我?”
页目向直截道:“阁下还要吩咐什么?请讲吧。”
灵鹿面扫视一圈:“煜朱不在?”
页目向答道:“他不知为何突然当上艺人,只知道如今在幕上樱处,有什么话,我们可以之后转达。”
“无妨。我来是想说明一些东海时政。”
斯堪曼冷声道:“阁下尽可直言不讳,不必铺垫。”
灵鹿面笑道:“小友不必着急,晓因知果。诸位旅途见闻应当对东海现况有所了解。”
见得众人点头,他才续道:“东海国自大创改革后,罢黜皇室王公、改立国会,本意选贤举能、民主议事。然当时民间有识之士不足以支撑庞大的官府机构,旧官僚集团遂得以保留接任,即今之猪鹿蝶。”
听至此处,页目向又将三令的事与斯堪曼说了。
“改革余威尚存之时,官吏尚能格尽职守、勤勉政务,东海百业俱兴,百姓安居乐业。然有乘风而起者积累优势,渐成寡头之实,其中五族为最,分别是大宫寺、平原、羽鸟、上杉、橘氏。五族一旦得利便开始谋权,凭借资金支持推举多人入仕,又买通地痞流氓为打手,至此官商贼相互勾结,霸权东海,现称作五光。”
“大创逝世后,五光愈发猖獗。久而久之,民众分为四等:一等乃五光当家及其宗族,谓之集全国之财富壮一己之体,竭万众之劳力享一生之奢;二等为五光幕僚及其党羽,称以锱铢手段奉承主上,讨得边角荣华装点自身;三等是五光旗下商贾及其雇工,终年奔波只为糊口,赌一线天机以求富贵;四等不在籍的牧农渔樵,可怜终日劳作一无所获,空自忙碌供奉愚神。”
页目向暗自思索:“如此说来,季君果真好不容易。”
“五光治下:以微银剥牧农渔樵所产,许重金令商贾劳工折腰,数倍供养幕僚党羽以巩固权位,不计其数充入当家库府以致富可敌国。施行察举迫使百姓感恩戴德,抬高物价使在籍者无暇他顾,悬置身份激励亲信为虎作伥,粉饰太平妆点繁荣以宣扬五光威名!”灵鹿面言至此处,声调渐扬。
页目向忙道:“五光恶行有目共睹,但凭我们几个怕改变不了什么。”
灵鹿面忽地变得平静,莞尔一笑,继续道:"近年来世界格局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