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本初识却道是故人
或许是那声音太过冰冷,楚栖楼哆嗦了一下,慢慢从沈玉琼的颈间抬起头,眼眶里迅速弥漫起一层雾气:“师尊……”
“刚才那石头突然歪了一下,我没站稳,才……”
沈玉琼看了眼他刚才踢给楚栖楼那块石头,确实有些棱角,若是重心不稳,很容易摔倒。
他提着楚栖楼衣领,像拎着只狗崽子一样,把他提起来,似笑非笑:“那倒是我这个做师父的考虑不周了。”
狗崽子缩了缩脖子:“师尊,我是不是坏了事……”
“你说呢?”沈玉琼眯了眯眼睛,单手拎着他,凑到墙边。
小孩儿看见碎了一地的长命锁,呆愣片刻,漆黑的瞳仁飞速扩大,眨眼间占据了整个眼眶。
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机械地跳下床,穿过那一片狼藉,跪在地上,一点一点拾起那碎掉的长命锁,颤抖着想要拼起来。
可是没有用,碎了的玉,再怎么努力,也拼不成原来的那个了。
沈玉琼静静看着他满身黑色怨气,跪在地上,眼中最后一丝光也熄灭,忽地出声,问手上提着的小崽子:“可怜吗?”
可怜吗,一个人孤立无援地跪在冰冷的地上,失去了最后一点希望。
楚栖楼绷着肩膀,咬着唇,倔强道:“不可怜。”
沈玉琼点点头,继续看着。
楚栖楼有些急:“师尊何必为了一个幻境虚影伤神,他只是幻境主人的执念罢了,是假的!我们只需要确认四害的种类,找到幻境主人,出去就可以了!”
“你怎知他就是假的?”楚栖楼这副样子让沈玉琼火气蹭蹭往上窜,强压着怒气道。
楚栖楼垂下头,低声喃喃着:“他就是假的……我知道,我知道。”
“好、好、好。”沈玉琼怒极反笑,简直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是好。
屋内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声,小孩儿攥紧手,碎玉扎进肉里,鲜血溢出,却浑然不觉,哭声越来越哀切。
年轻的夫妻俩吓得不轻,转头就跑。
黑气如影随形,缠绕在他们身上,慢慢弥漫了整个村子。
随后,面前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挨家挨户闪过。
整个村子,所有的村民无一例外,全都满身黑气,面容枯槁地倒在家里,苟延残喘。
画面的最后,停在了竹楼,一切开始的地方 。
那孩子伶仃地躺在竹床上,瘦得只剩个皮包骨,身上黑气格外浓重,几乎快把他淹没。他手里攥着碎了的长命锁,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可怜吗?”沈玉琼只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又问道。
楚栖楼定定地盯着他,红着眼睛,依旧答:“不可怜。”
“为什么?”
楚栖楼梗着脖子道:“他是祸害的源头,害了那么多人,这是他活该。”
沈玉琼忍无可忍,扬起手。
楚栖楼也不躲,就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沈玉琼手几经抬起,最终还是没落下,只松开拎着楚栖楼的衣领,把他放到地上。
他低声说了句什么,但声音太低了,楚栖楼只模糊地听见“残忍”两个字。
他脸刷一下白了。
师尊是在说他残忍吗?师尊还是厌弃他的吧。
可……师尊说的也没错,他好像,确实是这样一个人。
师徒俩面对面站着,无声地对峙着。
终于,沈玉琼先败下阵来,他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侧过头,忽地开口:“他都这样了,你还不出来去看看他吗?”
楚栖楼诧异地望过去。
红枫树晃了晃,从后面走出个伛偻的身影。
是之前那个老人。
他似乎比之前更老了,颤巍巍的,干枯的手指摩挲着手上的竹杖,每走一步都好像马上就要倒下了。
他推开竹楼的门,朝两人招了招手,用苍老的声音道:“进来说吧。”
楚栖楼拉着沈玉琼的衣袖,仰起头:“师尊?”
沈玉琼似乎还在气头上,没回应他,也没甩开楚栖楼拽着他衣袖的手,只垂眸瞥他一眼,自顾自地往竹楼里走。
师尊没甩开他,没甩开就是默许跟上,楚栖楼眼睛一亮,喜滋滋地攥紧那片属于他的衣袖,快步跟上去。
竹楼内,那孩子蜷缩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双眼已经闭上,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老人在床头站立了片刻,慢慢在床边坐下,用干枯的手摸了摸孩子的脸颊,浑浊的眼中慢慢流下一行泪,喃喃着:“怪我……怪我……”
像是被引燃的导火索,所有的信息连成串,从脑海里飞速地过了一遍,楚栖楼脸上空白了一瞬,怔怔道:“你就是老宋?他那个消失的爹?”
老人,也就是老宋,叹了口气,浑浊的双眼里弥漫着复杂的情绪,在师徒二人间流连,最后停在沈玉琼身上,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如果你是说,知道你就是老宋的话,第一次见你我就怀疑了,”沈玉琼顿了顿,目光落在竹楼内的孩子身上,“真正确定,是在这孩子刚出现的时候。”
“第一次……”老宋喃喃着,“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你破绽太多了。”沈玉琼淡淡道,“第一次见面时,我这徒弟对你几次出言顶撞,在幻境中,若是除了幻境主人之外的其他幻境产物,一定会有过激反应的,但你表现的太平静了,没有一点发狂的迹象。”
“除此之外,就像那些村民异样,在一个场景里,幻境产物大多只能活动在一个范围内,竹楼就是竹楼,枯木林就是枯木林,他们走不出这个范围。可你却从最开始的竹楼走到了枯木林,甚至还能悄无声息地把人从我身边带走,在幻境中,能有这个权限的,只有幻境主人了。而且,你一个村民,和其他村民毫无交流,格格不入,像两个世界的人。所以一开始我就怀疑,你是这个幻境真正的主人。”
楚栖楼睁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