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高僧
另一边,出凡之姿的高僧随着怀抱襁褓的女人,脚步以稳定的节奏踏过去李家村祖坟的必经之路,碾碎片片枯叶。
李家村是个很小的村,几十户人家而已,祖坟也远不到哪里去,不过片刻,神色愁苦无奈、却终于有些释然的女人哑声道:“高僧,就是这里了。”
高僧应是。
女人抬眼瞧这位高僧——她的妞妞死得可怜,有这样神仙般的高僧为她送上最后一程……也算是当娘的最后能为女儿做的事。
说是祖坟,其实也只是大大小小错落着的坟包,女人其实只来过一次,她带着彷徨深色找了一会儿,没太认出来自己家的在哪儿,心中有些不知从哪里升起的戚戚。
她踌躇着说:“劳烦高僧等待些许,我刨个坑出来。”
却不想高僧微微摇头,“我来罢。”
只见他虎口卡着佛珠,并手为掌,忽地一动,掌影飘飞,如狂风中漫天飞舞,对着地上一推,就好似凭空铲出一块三尺见方的土地。
女人神色怔忪,她没太出过门,带妞妞看病已经是她鼓着勇气。她也没见过什么厉害的江湖众人,因此不知道世上还有这般能力。
能让她挥汗如雨的事情,在高僧手中竟然只是轻轻一拂的功夫。看着这方景象女人心底甚至忽然生出一股隐隐的希望来。
有时候让绝望的人萌生希望,只需要很简单的事。
她本想自己把女儿放进去,高僧竟也代劳了,修长的双手从她手中接过襁褓,甚至悲悯地用指腹隔空描摹了一下貌若干尸的婴孩的脸。
他又一步步踏进地上的深坑里,丝毫不介意一身白衣被土蹭脏,俯身将襁褓仔仔细细放置妥帖,一个纵深,飘逸地旋出深深的坑外。
女人又觉得,这真是女儿死前最幸运的事,眼眶一酸,几乎要忍不住落泪了,“多谢高僧,高僧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下半辈子定多多供奉佛祖……”
可就在此时,她神色一怔。
高僧的手中,正用一方手帕,裹着什么东西,拢入袖中。
她猛地转头看了一眼坑洞里,自己的女儿。
她本不该看见,也没有心力看见——但她偏偏看见了。刚刚高僧裹进帕中的,是一根细细的、幼小的,干瘪的手指。
女人最后听见的,就是高僧一声柔和的叹息,“是我大意了。”
声未尽,银光已至。
女人看着面带微笑、气质高洁的高僧,先是恐惧惊愕地张大了嘴,嗬嗬两声,但喉中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眼珠缓缓向下转动,竟看见自己脖颈呲呲喷出一片血水,全喷洒进女儿小小的坟茔里,把松动的土浸成黑红。
她往那个躺在土坑里、小小的襁褓方向伸出手。
扑通。
一声闷响,女人扑进坑里,用自己的胸怀、如一片厚厚的、温热的毯子,将自己的孩子盖进了泥土里。
不染尘俗的高僧似乎终究觉得她有些可怜,又感怀她爱女心切,将她跟女儿一起埋了,按照约定诵起超度的经文来。
*
“无花,怎么不见那位娘子?”
李家村,汀若杳等人正围在一起,盯着被大胆到难以想象的女孩拎到外面空地上的那半截嘶哑吼叫的尸傀,尸傀脑袋旁边摆着一口碗。外加一些众人搜罗到的零零碎碎。
花满楼最先注意到渐渐靠近的脚步声,但陆小凤最先开口。
“她孤身一人,外出寻亲去了。”无花对众人微一点头,见到众人包围中心的东西,目光一凝。
“这是?”
陆小凤苦笑:“妙僧特意来到汴京,想必也是收到了和我们一样的消息。这便是所谓的尸傀了。”
也是,妙僧无花的师父,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少林寺的方丈,天峰大师。
无花本人,也是诗、词、书、画、茶道等样样妙绝,乃是佛门中的名士。江湖中一些名门世家,都以能请到他作客为荣。1
这样的人,若是没有重要的目的,虽然说来残酷,但没必要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小村子里。更何况,这里所在的所有人都有着同样的来意,难道无花会与他们有所不同吗?
无花点头,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在包围圈里,被烧得只剩了半截,还在睁着昏聩浑浊、不似人类的眼睛,虎视眈眈想要抓人的尸傀,眸中闪过一丝极短暂的光彩。
他捻着佛珠,走近两步。
汀若杳注意到花满楼微微皱眉。
盲人的其它感官想来都比常人更加敏感,想来花满楼是因为出色的嗅觉,无法忍受尸傀的腥臭了。
众人围着尸傀,除了无花和花满楼,都蹲在地上。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可安安静静、场景稍微有些滑稽地蹲到腿都麻了,因为这样的事情、事物,都太过离奇,竟然没有分析出什么所以然来,面面相觑。
要说医术,这里最接近医术这个概念的,竟然是汀若杳,她会蛊术。
而汀若杳的蛊术,并不是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