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哭是最厉害的武器
卫璃哭了,是那种哄不好的,撕心裂肺的哭。
这十年来,她经历的所有苦楚一幕幕鲜活地呈现在她的面前。父亲于监斩台之上血溅三尺,头颅挂在城墙示众;母亲为了不让卫璃饿死在流放之路,甘愿遭人凌辱;兄长充军战死沙场,血肉与土地焦灼,同样是死无全尸。
她费尽心思以卫璃的身份入了宫,日夜筹谋,就想着能早一点为父亲翻案,能早一点将那个逍遥法外的凶手置于死地。
可如今她落得是何等境地,共事的宫女陷害她,曾经的姐妹羞辱她,就连没了权势的废帝也欺负她。
想起废帝那张惹人恨的脸,卫璃哭得更凶了。
萧屹川可真是没想到自己不吃晚饭会让卫璃这丫头哭成这样,他没心思喝酒吸烟,提起被子,将耳朵捂得严实。
然而并无半点作用。
修建凤台宫的工匠们偷工减料,他这屋里根本不隔音。
萧屹川有些恼怒地蹬了蹬腿,冰冷坚硬的脚镣铁环摩擦他脚踝处的伤口,引得一阵疼痛。
他狰狞着面容,踉踉跄跄下了床,朝屋外走去。
分明是要说好多好多训斥卫璃的话的,可是当萧屹川见到卫璃蜷缩在角落处的阶梯上,头埋在臂弯处,身子一抖一抖的,仿佛正经历着天底下最伤心的事,萧屹川心里想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当真瞧着怪可怜的,萧屹川轻咳一声,气势再一次消减大半。
他弯下腰,抬起贴在地上的铁链,小猫儿似的轻手轻脚走到卫璃身边,伸出手指轻轻拉扯卫璃的裙摆。
“喂。”
卫璃这才发觉可恶的萧屹川已经站在她面前。
她赶忙起身,连着后退到一处安全的位置,可面上看起来似乎更加委屈,豆大泪滴噼里啪啦线似的掉个不停。
萧屹川看着卫璃哭花了的脸儿,心口像是被蚀骨针反复穿刺似的,疼得厉害。
“你别哭了好不好,我吃晚饭还不行嘛。”
卫璃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涕泪,吸了吸鼻子,睁大了眼睛,诚挚地看着萧屹川。
“真的?”
“真的。”
萧屹川是有些后悔的,总觉得自己太心软,见了小丫头随便哭一哭,就完全被她拿捏了。
好歹也是男子汉,说话不能食言。萧屹川果然转头回了屋,打开食盒,大口大口地将卫璃为他做的饭食吞进了肚。
残忍暴虐的萧屹川仿佛也没传闻那般不堪,卫璃抿着嘴唇,通红的双眼终于露出淡淡的笑意。
见萧屹川吃饱喝足,卫璃又从旁边仓库里寻来落了一层灰的浴桶,清洗干净后,提着浴桶进了萧屹川的屋。
“公子,阿璃为您烧了热水,还请您沐浴。”
洗干净了身子,再换一身干净衣裳,萧屹川身上的烟酒味总能消散不少。
萧屹川静静瞧了卫璃一会儿,脑海中又浮现出不久前她哭惨了的模样,终于一咬牙,没骨气地朝卫璃点了点头。
卫璃正在朝浴桶中舀水,水中升腾的热气让卫璃整个人都如梦似幻,萧屹川不知不觉瞧着卫璃许久,终于在卫璃将水温调好之前开了口。
“你……当真要服侍我……沐浴?”
服侍他脱得光光的进入到浴桶之中,只稍想想萧屹川便觉得这比数百根蚀骨针同时插.入身体还可怕。
卫璃后退两步,弯着腰,将头压得很低。
“公子若有需要,可……可以与奴婢讲,奴婢就在门口候着。”
还以为卫璃这丫头能耐通天,原来也是个脸皮薄的,萧屹川突然生出想要捉弄卫璃的念头。
“别啊,你就在我面前服侍,我说需要舀水,你便朝我身上舀水,我说要你搓背,你就要来给我搓背。”
萧屹川伸出手指探入水中,似是在试探水温,随后露出一副享受的神情。萧屹川将手探入水中,指尖轻搅,感受着那恰到好处的温热。他闭上眼,露出满足与享受的神情。
对于要萧屹川沐浴,卫璃只是想让萧屹川去去身上的味道,却没想过萧屹川若真的需要她服侍,她该如何做。
见了男子的身体,女孩子的清白岂不是就毁了!
“怎么,反悔了?”
朝萧屹川说反悔,就好像是在对萧屹川服软,往后再让萧屹川信服卫璃就难上加难了。
“没有。”
卫璃违心回答,心脏却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见萧屹川不再问话,卫璃背过身,闭上眼,在听到身后响起哗啦哗啦的水声时,紧张得连呼吸仿佛都已经停止,却听萧屹川在她身后说:“时候不早了,你回屋歇着吧,我不需要你服侍。”
卫璃声落人起,仿佛受惊的兔子,眨眼间已逃得无影无踪。
回到自己的屋内,卫璃清扫干净屋内的灰尘,将包裹中湿了的物品晾在桌上或是地上。待屋子终于有了几分人住的模样,卫璃终于想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萧屹川戴着厚重的脚镣,如何能将自己脱得干干净净,踏入浴桶中沐浴。
卫璃心中想到的问题对萧屹川来说根本不算是问题,此刻他正坐在浴桶里,拿着沾了香胰的巾帕擦拭着确实有些脏过分了的肌肤。
因为有着脚镣束缚,萧屹川沐浴要多费更多力气。等他忙完了一切已是子时。
大概许久未曾这么晚入眠,这一夜萧屹川睡得安稳,再睁眼时,明晃晃的太阳已经挂得老高。
萧屹川抻着懒腰,终于从床上爬起来。
昨日对他指手画脚、大哭大闹的卫璃不知去了哪里,萧屹川只觉耳根清净,心情舒爽不少。
他一手拿着烟袋锅,一手拿着壶新灌的酒,正要一口烟一口酒潇洒一番,却突然见到镜中的自己。
藏青色绣着暗纹的袍子是萧屹川被押送到凤台宫带来的为数不多的衣裳。
衣裳是好看的,只是这张脸……
萧屹川对着镜子摇了摇头,将烟袋锅与酒壶放到桌上,翻箱倒柜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许久未用的青铜剃刀,然后对着铜镜,一点一点将杂乱的胡须剃去。
卫璃那丫头要是见到他大清早上剃须净面,铁定是要乐开了花,她这般口齿伶俐的,夸赞萧屹川的话一定是少不了的。
萧屹川清理干净面容,又束好了发,在数次朝着屋门口张望过后,终于忍不住朝卫璃的住处走去。
等他见了卫璃,一定要好好训斥她一番,一个小丫头竟是比她主子还懒惰,日上三竿了就知道躺在被窝里睡大觉。
“卫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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