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独自找寻
答案荒谬又合理。
荒谬在于受到万众指责的“魔”竟然不是真凶，而是被“人”污蔑的。
合理在于，将这个黑锅放在魔族的身上，的确是个最好的选择，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事情的真实性，大家只会更加仇恨魔族。
……
当然，裴褚衣和褚玉都是谨慎的人，两人都没有就这样下定论。
于是算准了日子，秉着有备无患的想法，裴褚衣熬了好几个日夜，利用自己平日书籍所学，改良制作了上百张驱魔符，给每户有小孩的人家都贴上了。
若有魔气侵入驱魔符的范围，驱魔符会自动启动，并直接反应到符咒制作者那里，捕获魔气产生的源头，将源头囚困。
准备好一切，两人就这样静待着那个“魔”的到来。
半夜三更，裴褚衣骤然惊起。
他感应到——符咒被启动了。
……
再一次踹开房门，这次迎来是麻木的两双眼。
失去孩子的夫妻依偎在灰败的房间内，此刻精神紧绷，听到一点风吹草动，齐刷刷地将目光对准了他们。
看见来者是城中不久请来对付“鬼怪”的修士，两人都面色扭曲了一下。
这总是晚一步的救援引得人愤懑，前一天还笑脸迎着他们的夫妻此刻眼带仇视。
男人的泪早已流汗，他眼睛赤红，声音嘶哑地朝着两人大吼：“为什么你们不能早点来？为什么——
“如果你们早点来，他也不会被抓走了……不会……”
绝望与悲痛从吼叫里爆发，感染到在场众人。
沉重使得空气无言。
裴褚衣一时无法反驳。
他任由男人辱骂着，待到对方声音渐弱，他开始一遍又一遍徒劳地说着：“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辱骂依旧，道歉依旧。
褚玉忍不住锁起了眉。
师兄何时需要做出这样低声下气的模样？
不知在说到第几个对不起，男人累了，他疲惫地瘫倒在了地面，举头望向天空。
女人撇开视线，一滴清泪滑落，终究是含怒放了他们进来。
兴许是不愿看到两人，夫妻俩停留在了房间外，让褚玉和裴褚衣两人单独留在房内。
裴褚衣目标明确朝着符咒设置的地方而去。
褚玉落后一步，他看着裴褚衣在黑暗中依旧洁白的背影，从来到这里时不满与怨言爆发，他忍不住道：“明明不是你的错……”
多么恶心……
而这就是人。
比自己遭遇恶意的时候更痛——褚玉为师兄不平。
明明师兄是一心向着他们的，可却遭受如此指责。
裴褚衣步伐一顿，他没有回头，接着继续前进。
温声平静如往日：“他们也知道不是我的错，但他们需要一个发泄口。”
褚玉很快反驳：“那也不该是你。”
“但是我在。”
一句话，四个字，却如城墙坚硬。
褚玉听出了其中的言外之意——我在，所以我会承担一切，也会负责这一切。
裴褚衣蹲下了身，开始细细观察。
褚玉难得怨恨起了这皎白身影，怨恨起了师兄的善良。
他沉默地走上前，和师兄并齐。
裴褚衣此时正好检查完了符咒。
“符咒没有被破坏。”
他平静分析道：“如果是魔，只要激发了符咒，若想逃离，那就必定会破坏掉符咒。
“所以果然，不是魔……”
他喃喃着，欲言又止，眼里难得有了几分迷惘，但很快又坚定了下来。
“这么短的时间，那个劫走孩子们的人一定还在城内或者在城附近……我们必须在他下一次行动前找到他，避免下一个惨案的发生……”
“师兄。”
褚玉突然幽幽打断了他。
他垂眼看着蹲在下方的师兄，青黑眼周在那堪称苍白的肤上突出而阴沉。
只听他细声问道：“师兄，明天我可以自己去城内逛逛吗？”
裴褚衣怔然。
他这才意识到最近自己好像太过紧绷，连带着让阿玉一起和他受委屈。
也该让阿玉休息一下了。
这么想着，裴褚衣弯了弯唇，他站起了身。
“当然。”
他疲惫的眼里浮起了温柔的微光——已经连着几日没有休息好的裴褚衣仍旧试图将最可靠的姿态展现在褚玉面前：
“阿玉安心去玩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师兄显然是误解了他。
褚玉欲言又止，可他终究没有反驳，最终只是讷讷答道：
“嗯……”
＊
即使并非所愿，但无法否认，只要是和人心恶意有关的东西，对褚玉来说那便不是什么难题。
“万阴之体”给他带来了无边的厄运，可它也给褚玉带来了那么点好处。
比方说现在——褚玉站在热闹的街道，纵览人来与人往。
这是沧州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虽说沧州出了这么一件怪事，可不管怎样，日子总还是要过，受到威胁的只有那些男童女童，没有孩子的人家自然觉得事不关己，他们依旧笑啊，闹啊，苦啊，乐啊……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而对于褚玉而言，这种人群汇集的地方堪称是一个天然的情报所。
街头叫卖的妇人，游逛街道的小姐公子们，挑着担子穿梭的壮汉……一个个都毫无知觉与保留地将自己的真实泄露在了褚玉的眼底、耳里。
[真是的！不要就不要！犹犹豫豫站了那么久、还总摸我家的水果干什么？把我说得嘴都干了还不买一个！]
[尹小姐今天好美，这身粉白的裙子真适合她啊！不过就是她的牙齿上有个菜叶……该不该告诉她呢？告诉，不告诉，告诉……]
[好累，好累啊……这生活真不是给人过的……]
……
除开寻找师兄的时候，这是褚玉第一次主动利用起“恶意”试图去干些什么。
他想：如果他提前知道了那个作恶的凶手，师兄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了呢？
褚玉敛眸。
神思收回之时，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站在村口遥遥望着他的村民们……
心神一颤。
褚玉甩出那忽而出现在脑海的画面。
不过是人罢了……
这么想着，他又定神，看向了街头。
走吧。
为了师兄。
为了……
褚玉遥望前方。
人海茫茫，褚玉试图在其中找出那唯一的正确结果。
＊
为了不引起怀疑，褚玉跟随着人流极其缓慢地在街头挪动着，时不时还停驻在小摊上浏览。
眼看着太阳由东边升起，停留在了他的头顶，又由他的头顶向西边而去，日落西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