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冰山一角
萧启元那石破天惊的一拜，和他那句充满了无尽悔恨的“赔罪”，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将整个山谷，劈得鸦雀无声。
五百名身经百战的镇北军铁骑，单膝跪地，如同一片黑色的、沉默的森林。
他们脸上那惯有的冷酷与骄傲，被一种无法言喻的震惊所取代。
他们从未见过，自己那神明般、宁折不弯的将军，竟会向人，行此大礼！
高墙之上，秦淑婉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故人之女……赔罪……”
这几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她尘封了十余年的记忆之门。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模糊的碎片，开始疯狂地倒灌而入。
那个总是穿着冰冷铠甲、胡子扎人却很温暖的爹爹……
那个总是笑着叫自己“曦儿”的萧叔叔……
那个血色的黄昏，和秦嬷嬷带着她仓皇出逃的背影……
“不……不……”
她无意识地摇着头，泪水如决堤的河，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眼。
那份被她深埋心底的、来自血脉深处的恐惧与悲伤，如附骨之疽，让她浑身冰冷，摇摇欲坠。
就在她即将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洪流所淹没时，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是林渊。
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但他手上传来的那股不容置疑的、沉稳的力量，却像一道最坚固的堤坝，瞬间挡在了她与那汹涌的过往之间。
“将军，请起。”
林渊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没有丝毫的受宠若惊，也没有半分的诚惶诚恐。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示。
萧启元缓缓直起了他那高傲的腰。
他看着林渊，那双狭长的眸子里，第一次，没有了审视与威严，只有一种长辈看待晚辈的、极为复杂的目光。
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年，不仅仅是在宣示**，更是在保护那个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女孩。
“你，很好。”
萧启元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他随即再次将目光投向秦淑婉，声音变得无比柔和，甚至带着一丝哀求，“曦儿……我是萧叔叔。你……还记得我吗？”
秦淑婉的娇躯剧烈地一颤，她下意识地向林渊的身后，又缩了缩。
看到她这副模样，萧启元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痛得他无法呼吸。
“将军。”
林渊再次开口，声音不卑不亢，“往事如烟，惊扰故人。我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若将军不嫌我小河村简陋，不如……进村一叙？”
他这是，在下逐客令，也是在给双方一个台阶。
他将谈话的地点，定在了自己的地盘。
这意味着，接下来的对话，将由他来主导。
萧启元深深地看了林渊一眼，他那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欣赏。
他知道，自己故友的这个女儿，找到了一个，比他想象中，还要好上千倍万倍的依靠。
“好。”
他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对着身后那五百铁骑，下达了一道简洁的命令。
“全军，原地驻扎，不得入村！”
“血狼！”
“末将在！”
血狼立刻上前。
“你留守此地，统领全军。”
萧启元的声音沉稳如山，“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动！严守军纪，不得惊扰村民。但若村内有变，或……有任**号，你知道该怎么做。”
血狼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重重抱拳：“末将明白！将军请放心！”
说罢，萧启元竟真的就带着血狼一人，坦然地，朝着那洞开的村门走去。
当这位统御北地的枭雄，真正踏入这个他原本以为只是个藏龙卧虎之地的山村时，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这里，根本不是龙潭虎穴。
这里，是一片世外桃源，一个正在疯狂生长的战争堡垒，一个充满了生机与希望的……
家。
“将军，请。”
林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亲自在前方引路，并未因对方是北地之主而有丝毫的谄媚或畏缩，反而像是在介绍自家院子般从容。
萧启元与血狼并肩跟上，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村中的每一个角落。
他看见了在路边玩耍的孩童，看见他们虽然衣衫朴素，但小脸红润，眼神中没有丝毫饥饿与恐惧；他看见了巡逻的民兵，手持**，步伐稳健，眼神警惕而自信，与他麾下的精锐虽有差距，却已然有了军人的铁血雏形；他甚至闻到了空气中混杂着的饭菜香气、草药气味和铁匠铺传来的烟火气息。
这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想象中流寇山匪的巢穴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混乱与污秽，只有井然的秩序和蓬勃的生机。
这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竟能在短短时间内，于这乱世之中，开辟出这样一方净土？
他看着那些规划整齐的屋舍，看着那些在纺织坊里脸上带着安定笑容的妇人，看着那些在工坊区挥汗如雨、眼中却闪烁着光芒的匠人，他心中的震撼，比看到那座霹—雳车时，还要强烈百倍！
议事厅内，宾主落座。
林渊亲自为萧启元斟上了一杯清茶。
秦淑婉在林渊的示意下，也终于稍微平复了情绪，只是依旧低着头，坐在林渊的身侧，不敢去看萧启元。
“曦儿，”
萧启元率先开口，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愧疚与沧桑，“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恨我当年，没有保护好你爹爹，没有保护好你们秦家。”
秦淑婉的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
“秦大哥……你爹爹，秦远山，是与我一同从**堆里爬出来的，可以相互托付生死的结义兄弟！”
萧启元的声音，变得无比沉痛，“三年前，北境大捷，我奉命追击蛮族残部，深入草原。而你爹爹，则留守主城。可我万万没想到，就在我离开的这一个月里，京中，那当朝宰相严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