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商业合作

单不寐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惺忪地打开电脑，检查了关注列表和对话列表，发现月狐Z这个账号还存在之后，他松了一口气，给卓月发送一句早安，然后去洗漱。

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多年，他无数次祈祷能够再见到卓月，可是当卓月真的出现后，他有时却会怀疑是自己产生了幻觉，这么离谱的愿望怎么可能真的得到回应？

单不寐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自从有意识开始，他已经是福利院里一个不知为何被遗弃的婴儿了。虽然对这个世界的身世一无所知，但是他却清晰记得自己的前世，记得自己曲折又短暂的一生。

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重新学会说话后，单不寐试着和别人说起前世，不过他所说的一切都被当成小孩子分不清想象与现实的胡言乱语了。

不被人理解的单不寐把秘密藏在心底，装作普通人生活下去。为了弄明白自己身上的谜团，他先后接触了神秘学、神经科学、心理学、物理学，但没有任何资料能够解答他的疑惑。

大概是受到了前世身为游医经历的影响，单不寐的生物成绩一直很高，在报考大学的时候他选择了医学院，后来转攻神经科学领域，拿到了执业资格证书，毕业后入职了一家线上神经科诊疗中心。

在这家名为“深界诊疗中心”的医院里，医生的工作是使用脑机接口直接读取患者的神经活动，以此为依据给患者开具神经调节数据包处方。

这样直截了当的诊疗方式可以避免患者的隐瞒和夸大，毕竟神经活动不会说谎。

你的痛苦只是代码错误，让我们来帮你修复——这就是深界的广告语，实际操作并不像广告内容那么轻松。

数据包做不到一劳永逸，而是需要像药物一样反复使用、定期更新。不过深界的广告也不算虚假宣传，毕竟它可没说一次修复就能彻底修好。

神经系统具有动态性，即使通过数据包暂时修复了异常神经活动，大脑仍会因日常压力、环境刺激或基因表达逐渐回归原有错误模式。

另外，数据包也存在代谢机制，数据包的效果会被大脑当作临时缓存，随着突触修剪等自然生理过程逐渐失。

任何一次使用终身无忧的广告都是不可信的，一次性重写整个神经程序会诱发人格解离，严重的甚至会导致死亡，是绝对禁止的非法手术。

至于为什么要定期更新，是因为长期使用同款数据包会导致神经受体敏感度下降，类似于药物耐受。医生需要根据上次数据包的使用反馈，微调下一次处方的参数。

这就像给一台24小时运转的服务器装防火墙，病毒会变异，漏洞会新增，所以需要持续更新补丁。

脑机接口诊断和处方开具是针对所有问题的统一流程，具体细分下来，不同的问题归属于不同科室。

有帮助长期沉迷虚拟空间的患者重建感知、防止存在感解离的现实重建科；有针对考生或者比赛选手，进行短期认知效率提升的专注力强化科；有接诊量最少，但全院最有钱的记忆备份科；有治疗失眠和噩梦的梦境干预科；有对心境不佳者提供的疗愈的脑波舒缓科……

单不寐在深界的梦境干预科工作，出于前世的习惯，除了开具数据包处方以外，他还会引导患者多关心自己的身体，进行锻炼和按摩。

不过几乎没有人愿意采纳单不寐的额外建议，大多数患者只是做个评估拿了处方就离开。也有患者抱怨他啰嗦且治疗方案落后，转而去预约他的同事进行治疗了。

今天上午单不寐的预约列表上有五名患者。最近他的患者有点少，五名已经算是不错的数字了，开会的时候院长说患者流失率太高，还点名批评了好几个人，其中就有他。

单不寐虚心接受批评，但是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行事风格。

接入脑机接口，打卡上班，单不寐按照预约时间开启了虚拟诊疗空间。医生的诊疗空间可以在不违规的情况下自行定义风格，单不寐选择了中式风格。

褪了色的红木案几边角磨得发亮，香炉吐出的白烟袅袅升起，屏风上的仙鹤云纹隐隐流动。在保留了他钟爱的木制结构外观的同时，加装了舒适的软垫，保证了舒适度。

铜铃声响起，提示着有患者接入，单不寐挺直腰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第一名患者是来复诊的，他准时通过加密神经链接进入了虚拟诊疗空间，熟练地坐到了治疗椅上，不等单不寐询问就开始描述自己失眠和噩梦的频率，以及它们的触发因素。

“虽然已经离职了，但还是会梦见在工作提交前一刻发现数据出错，有时候会吓醒，有时候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一周差不多有一到两次。”

单不寐迅速记下患者的自述，在【创伤记忆】这一栏打了个勾。

初步问诊过后，接下来要进行神经数据分析与诊断。

单不寐拿出一份授权书让患者签字，得到患者的授权后，他从云端读取了患者在首次就诊后安装的睡眠插件记录的信息。

睡眠插件会在患者睡眠时实时记录脑电波和边缘系统活动，根据记录数据，可以分析出睡眠周期紊乱点，检测与焦虑、恐惧相关的杏仁核过度反应。

医院的系统能够分析神经数据，标记异常模式。医生需要对系统生成的结果进行研判，区分生理性睡眠障碍和潜在的神经黑客攻击。

如果患者存在疑似被植入恶意梦境病毒的症状，需要进行进一步检查，并且让患者及时联系网警。

这名患者不存在病毒感染症状，睡眠障碍比先前略有好转，单不寐根据诊断结果为患者进行了数据包减量，并开具了新的处方。

看到处方之后，患者有些不满：“我觉得我的症状很严重，为什么要减量？”

单不寐耐心解释道：“你的脑电波异常比上次就诊时减少了，可以进行逐步减量治疗，以免造成数据包成瘾和数据包依赖性睡眠障碍。”

“真死板。”患者撇撇嘴，“听说最近出了梦境重构脚本，可以把噩梦替换成别的影像，你们这里有吗？”

单不寐摇摇头：“那属于记忆编辑范畴，目前只有经过定点医院和司法机构双重鉴定的特殊案件受害者可以参与临床试验，不对普通患者开放。”

“啧，没劲。”患者兴致缺缺地支付了账单。

支付成功，取药编号跳了出来，单不寐提醒患者：“记得在指定时间内去仓库取。”

送走了第一名患者，单不寐长长舒了口气。

总有患者想要效果更好的、数量更多的处方数据包，还有嫌麻烦想要一次治愈永不再犯的，更多的则是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询问是不是有新的治疗方式的患者。

患者道听途说的消息，九成九都是假的。

处方数据包的更新非常慢，需要先在隔离的虚拟神经沙盒中测试，确保无明显副作用。虚拟测试结果需要通过伦理审核，然后进行一期二期三期临床试验，最后再确定可不可以广泛用于治疗。

正规渠道的处方数据包更新缓慢，有些人偏听偏信，误入了歧途。

单不寐听同事说最近好像流行对处方数据包进行改造，这种违规行为不仅会导致个人医疗信用评级降低，还可能会把脑子搞得一塌糊涂，轻则呆傻重则死亡。为了做个所谓的美梦失去生命，真是因小失大啊。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第二个患者进入了诊疗室。感慨过后，工作还要继续，单不寐连忙重振精神接待患者。

上午的另外四个患者有复诊的，有初诊的，还有神志不清来闹事的，非要让单不寐开点够烧的好货。

单不寐把闹事的患者信息标记为重点监视对象上传，却被档案室退了回来。退回理由竟然是最近投资人陆先生要来视察，必须控制不良数据的数目，展示出医院最好的面貌。

单不寐只觉得悲哀，他身为医生，不仅要治病，还要和患者斗，和其他部门斗，最后里外不是人，两头受气。

好不容易完成了上午的工作，单不寐断开脑机接口，回到了现实。

最近奇奇怪怪的患者越来越多，这让他感到不安。不能好好做梦的人，还能好好活着吗？

“做梦是最后的人权。”多年前在医学院上学时，单不寐的导师这么说过。

现在人们对梦境、乃至对潜意识的态度变得越来越娱乐化了，梦看似成了可以操控的数据，但是单不寐总觉得一切都在走向失控与疯狂，包括他自己。

虽然单不寐还不能接受梦境脚本这种记忆编辑类的技术，但是他已经使用了很多安眠数据包了。

梦境干预科的医生需要用安眠数据包，这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有的时候，医生甚至比就诊的患者病得更重。

长期使用脑机接口、高强度接触患有神经疾病的病人，这样的工作对于医生的身体会造成很大的负担，深界有一半以上的医生都饱受神经方面问题的困扰，同事之间相互挂号看病开处方也是常有的事。

单不寐的病情比深界的其他医生更复杂，前世那无法实现的愿望在今生给他带来难以纾解的烦恼，他不敢对外人透露自己的内心，只能在深夜时辗转难眠，在渴望和自我怀疑中挣扎。

他曾经以为他的神若能降临，一切就会好转。可是当他再次见到卓月后，情况反而变得更糟。

他失去了前世所拥有的和她精神上的链接，明明通讯方式变得便捷，他们之间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可是他没有合适的身份去抱怨这样的改变。

他感觉自己被神抛弃了，有时梦到前世，会欢喜地以为自己的今生只是一场噩梦，醒来时不知今夕何夕，有时还会混淆梦和现实。

最近安眠数据包用得很快，余量不多，为了维持平稳的生活，单不寐觉得应该找个时间挂个岑见微的号，让他再开个处方。

单不寐觉得岑见微这人还挺好的，会把他觉得好用的方法分享给患者。不过岑见微的患者流失率也很高，是和单不寐一起被院长批评的难兄难弟。

正思考着哪天复诊比较好，终端突然传来提示音，他收到了一条消息。

消息很长，是卓月发来的：“你知道可以引发幻觉的问题数据包吗？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随便一问，不知道就算了，不用在意。”

关于可以引发幻觉的问题数据包，单不寐确实有所了解，不过仅限于神经科学领域，他也不确定自己知道的是不是卓月需要的。

卓月为什么要问这些？她需要收集流量值复活黑客，问题数据包在这个过程中起了什么作用？

单不寐满心疑问地回复道：“你想了解哪个领域的可致幻问题数据包？我目前在神经科工作，对和神经科学相关的可致幻数据包有一些了解。你要是感兴趣，晚上五点之后我们可以详谈。”

消息发送过去，卓月迟迟没有回复，因为她正忙着和速通公司的商务专员桃子谈广告的合作。

卓月对于广告费没兴趣，但是桃子说速通的官方视频账号会和卓月联合投稿，她觉得蹭一下别的公司的热度也不错，可以得到一些额外的流量值。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卓月让系统搜集了关于速通公司的信息，看看它是个多大的公司。要是知名度不高，那就不接这个广告。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了解了速通公司的信息之后，卓月只有一个想法：这么大的公司，找她这个小博主打什么广告？

速通公司，英文名称SpeedRun，简称SR。乍一看像是个游戏公司的名称，SR甚至可以对标抽卡游戏里的SuperRare稀有卡，但实际上这是一家正经的老牌物流公司。

在网络还不发达，脑机接口还没有出现时，SR还是一家普通的实体物流公司，专注于货物运输、仓储管理和供应链优化，依靠高效的配送网络和自动化仓储系统迅速崛起。

后来实体物流趋近饱和，当其他物流巨头还在为无人机管制条款扯皮时，SR敏锐地察觉到了数据物流的潜力，大胆地把业务扩张到网络世界，收购了多家网络公司，开始构建自己的数据仓储与传输网络。

秉承着“用户至上，使命必达”的宗旨，SR飞速发展，如今已成为网络世界中最庞大的数据物流公司之一，几乎所有领域的企业和组织都或多或少依赖它的服务。

不过关于SR的消息不都是正面的，虽然它的隐私政策受到很多用户好评，但因为数据交易量巨大外加疏于审核，导致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