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
人多力量大,只片刻的功夫,野猪毛就被众伙头军尽数刮完。郁辛手起刀落,动作行云流水,沉重的砍骨刀在他手中仿佛没有重量般,顺着脊柱精准劈下,将硕大的野猪一分为二。
当看到腹腔内那厚实雪白的猪板油时,郁辛眉毛一扬,嘴角不自觉地上翘,连眼底都漾开了笑意,低声念叨着:“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他小心翼翼地将整块板油取下,放在一旁干净的叶子上,这才继续处理猪下水。
处理好猪下水后两扇猪肉明晃晃地摆在板车上,郁辛用锋利的剔骨刀沿着野猪的关节缝隙切入,他先卸下四条肥硕的腿,然后是肋排、里脊、五花……每一块肉都被他熟稔地分割开来,肥瘦纹理在火光下清晰可见。
很快,一整头野猪就被分解得清清楚楚。
郁辛直起腰,用干净的细布擦拭着剔骨刀上的血迹,对着早已等候多时的伙头军们说道:“每个营的伙头军都来领肉。”
伙头军们早已按捺不住,闻言立刻排着队上前领肉,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抑制不住的喜色。
郁辛一边用干净的细布擦拭着剔骨刀上的血迹,一边叮嘱道:“你们拿回去切肉的时候可得仔细些,肥瘦都要均匀分开,把瘦肉切细丝加些细盐、野葱、茴香籽腌制一会儿,熬粥的时候先把肥肉下锅煸出油脂,这样煮出来的粥油水多,要出锅时撒一把方才摘的野菜进去,添香又解腻。”
排在最前面的年轻伙头军是牛大,他是步兵营的,郁辛特意给他选了几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牛大接过肉时,手都有些发颤,忍不住问道:“郁小厨,你这手艺跟谁学的?俺们往常都是把东西煮熟了就算,从没这么多讲究。”
郁辛笑了笑,火光在他沾着油污的脸上跳跃:“我是跟学堂里的先生学的,吃进嘴里的还是得认真些。”
“学堂?”牛大瞪大了眼睛,“郁小厨你怕不是在说笑,那不都是读书人待的地方吗?怎的还教人做菜?”
“在我老家,就有学堂老师专门教人做菜。”郁辛语气自然,仿佛说的不是这么惊世骇俗的话。
牛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抱着分到的肉如获至宝,临走前郑重地说:“那您也是我们的老师。”
“老师算不上,”郁辛摆摆手,声音温和,“不过是把知道的东西分享出来罢了,你们快些回去,早些做完让弟兄们吃完好生歇息,将军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明日还要加快步伐。”
伙头军们纷纷应和着,抱着分到的肉快步离去,营地中很快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切菜声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郁辛没有歇着,目光落在方才单独放着的那块猪板油上,眼睛亮的像有几颗星星。
他蹲下身,用刀将板油上附着的筋膜仔细剔除干净,只留下雪白厚实的油脂,指尖按压上去,能感觉到细腻柔滑的触感。
“可算逮着好东西了!”郁辛低声嘀咕着,脸上满是雀跃,“有了这个,药膏总算有着落了。”
说干就干,他将板油切成大小均匀的小块,放进一口干净的黑铁锅中,又往灶膛里添了些干柴,渐渐将锅身烘得温热。
凌幼北推开营帐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旁的人都在满脸幸福的喝粥,只有郁辛独自守在灶前,小心照看着那口锅,跳跃的火光将他孤单而专注的身影投在地上,拉得很长。
她缓步走上前,靴底踏在枯草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这是在熬油?”
郁辛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锅中油块的变化,闻声猛地抬头,见是凌幼北,连忙站起身,“正是,将军可否还记得我之前说的那个药膏?我好像摸到点头绪了,待猪油熬好后我就去试试那个方子。”
凌幼北倒是好奇,他在这么短短几天内,是怎么做到研究吃食、提炼细盐还能研究药方的,“哦?你想好用什么代替红花了?”
“蒲公英、马齿苋、薄荷、猪油这些都已经备好了,只是还缺一味红花活血化瘀。不过我想着,或许可以用三七和艾叶搭配来代替,虽然效果差些,但总比没有。”
郁辛拿出屈易给他的纸本,“三七止血化瘀,艾叶温经散寒,两者合用应该能模拟红花的部分功效,只是这个配比还需要试验……我今晚先研究一个出来,刚好……”他指了指自己漏风的右腿,“我先试试。”
“你自己当心,没有一分把握可不试。”
说话间,锅中的猪油已经完全熬化,清亮得像是琥珀色的琉璃,醇厚的香气愈发浓郁,郁辛将油炸捞出来,撒上些细盐后递给凌幼北,“将军尝尝?刚出锅的油渣最是香脆。”
凌幼北只是微微怔了一下,便伸手拈起一小块油渣,油渣入口,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的眉头微微一动。
“如何?”
“尚可。”凌幼北淡淡道,却又伸手取了第二块。
郁辛嘴角忍不住上扬,他把整盆都递到凌幼北面前,“尚可将军就多吃点。”
凌幼北看着那金灿灿的油渣,又瞥见郁辛眼中藏不住的笑意,竟真的又拈起一块。这次她吃得慢了些,细细品味着那酥脆中带着油脂香气的滋味。
随后,她又单独分出一小碗后招来士卒,让他将这满满一盆油渣都分发下去。
“现在可以试制药膏了?”
郁辛点点头,从锅里舀出一小碗猪油后,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蒲公英和马齿苋的干叶放在石臼中,执起石杵缓缓研磨。
石臼和石杵都是郁辛捣鼓出来的,简陋但能用。
凌幼北静静地看着,忽然发现他研磨草药的手法极其讲究,手腕悬空,全靠指尖发力,石杵落下时轻巧却精准,看来他说他出自医药世家不是作假。
凌幼北忽然道:“可需要帮手?”
郁辛惊讶地抬头,对上她平静的目光,“将军若是得空,”他犹豫了一下,试探地说:“可否帮我将三七和艾叶研磨成粉?这两味药材质地坚硬,需要些力气。”
凌幼北没有推辞,在他身旁的石头上坐下,接过石臼和药材。她的动作起初有些生疏,但很快就掌握了力道,石杵落下时发出沉稳的声响。银甲的袖口被她轻轻挽起,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
待油脂稍凉,郁辛将研磨好的蒲公英和马齿苋细细筛入温热的猪油中,用一根木棍缓缓搅拌。
等他那边弄完凌幼北这边也磨得差不多了。
郁辛接过凌幼北研磨好的药粉,小心翼翼地按比例加入膏体中,他的动作极其谨慎,每加入一点都要仔细观察膏体的变化。
他将混合好的药膏放在小火上微微加热,时不时用指尖沾取一点,在鼻尖轻嗅。
“应该可以了。”他撤去灶火,待药膏稍凉,便用木棍挑起一点,轻轻涂在自己腿部已经清理过的的伤口周围。
“感觉如何?”凌幼北问道。
“清凉中带着些许刺痛。”郁辛闭上眼自己感受着,“这是药性在起效。明日再看伤口的变化,就能知道这个方子是否可行了。”
他说着,将剩下的药膏小心地装进一个干净的陶罐中,用油纸仔细封好,“这一罐先留着,若明日我的伤口见好,就能给屈司马用了,他今天又受伤了。将军,你先回去歇会儿,我马上把粥煮好给你送过去。”
凌幼北见药膏也做好后转身走回营帐内。
一刻钟后,凌幼北已经卸下银甲,只着墨色常服,她的营帐外响起郁辛的声音,“将军,我可以进来吗?”
“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