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是她

等了片刻，确定人都走远了，林潇月才带着丫鬟穿过花园往回走。

经历了一些事情，想问题看事情都会变得又复杂又克制。换做以往，她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跑过去说一句真巧啊你们也在这儿，然后没心没肺地加入聊天。而现在，她不单想避开，更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看见了这些。

刚进院子就发现二哥正躺在廊下翘着二郎腿，一边看话本子一边吃零食，小风儿吹着，惬意得很。

她仿佛看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

潇月轻手轻脚地往前猫了几步，顺势把刚在园子里折的花枝扔到林昊泽身上，如同把那些沉重和繁复都丢掉一般。

林昊泽吓了一跳，手上的书正好掉到脸上，疼得他哎哎哎个不停。

“有事啊。”潇月才不理会他的装腔作势。

“有两天没看见你了，想不想出去转转？”昊泽拍了拍手上的点心碎屑，站起来掸了掸衣服。

林昊泽和绾容是双生子，两人相貌有五六成相像，眉眼都随母亲多一些，他五官俊朗，形象阳光，勾唇一笑，眉梢一挑，往街上一走，那也是大姑娘小媳妇都忍不住瞄了又瞄的人。

“去哪？”潇月问道。

不能不问，不敢不问，这个二哥脑洞大，一时兴起不知道他想去到哪儿。小时候吃过亏，说要带她出去玩，潇月高兴地跟着走，两人偷偷摸摸出了门，也不知道是没认清路还是闻着香味去的，两个半大孩子去了花街柳巷......后来他说要将功补过，再带潇月去一个没去过的地方，结果是刑场。

过了很久才知道二哥就是故意的，他说去见识见识那些没去过的地方，府里能有勇气跟他一起冒险的也只有这个妹妹了，说得好像给了她多大的恩典和荣耀似的，其实就是拉着她一起淘气。

不过潇月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挨了训斥仍不记教训，下次昊泽拉着她往外跑，她还屁颠屁颠地跟着去，说白了就是不安分。

不过就是后来大一些了提前问一问成了习惯，好有个心理准备。

“咱俩能去哪啊，随便走走呗，西湖边找点好吃的好玩的，你从拂云谷回来后我就说带你逛杭州城的，没想到这事那事的耽搁了这么久。”

林潇月答应了，今天就放松一下，只论吃喝。

近来有了多疑的毛病，跟父母也好，跟大哥姐姐也好，说话时留意，听话时多心，大概也只有和二哥在一起还能继续没心没肺，骄纵一点，蛮横一点。

两人沿着御街往北，市井喧哗扑面而来，青石板路被行人的脚板磨得油亮，两边店铺的布招子挨挨挤挤在微风中飘摇。行人摩肩擦踵，绸缎庄里，绒线铺前，妇人们捏着铜钱，细细地比较着颜色。有摇着折扇的文人在古董摊前驻足，有挎着篮子梳着油光水滑圆髻的老妇为了一文钱与小贩讨价还价，还有挑着担子卖菜的老农，按着腰刀走过的兵丁......

最热闹的还是数吃食摊子，刚出笼的肉包子，混着炸油墩儿的焦香、卖藕粉的甜香，直往人鼻孔里钻。

昊泽把包子放到潇月手里，“快，趁热吃。”

潇月埋头一口咬下去，热气熏了眼睛，眼泪跟着涌出来。

“哎哎哎，你慢点，里面有热汤，烫着嘴了吧。”昊泽急忙又喊。

潇月扬起脸来笑着摇了摇头，忆棉忙抽出帕子给潇月把眼泪沾了沾。

茶馆里说书先生醒木一拍，正讲到洪武爷大战鄱阳湖的段子。远处保俶塔静静地立在宝石山的绿树丛中，看着这脚下活生生、闹哄哄的人间。

这杭州，刚从前朝的梦里醒来不久，便在这新朝的春日下，蓬蓬勃勃地，又生出新的热闹来了，厚实、蒸腾，直上云霄。

而这一切，是城里几十万民众苦心经营的，也是用心守护的。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在苏州生活的十五年，她逛了无数次市井繁华，来杭州时日虽短，但也看了盛景，吃了美食，逛了最热闹的街巷。之前只觉得自家安稳就好，平静富足地生活下去就好。现在忽然被这满城的生机感动了，如果天下永远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五谷丰登，海晏河清，多好。

她希望所有的人，不止她的家人，还有苏叔叔父子、司白先生雁南姑娘、杜老板，包括离烟姑娘、晴水姑娘，希望所有人都能在太平盛世里有自己的安身之所和对未来的期盼。

“要不要去看看陆北辰啊。”昊泽说话时的音调有些古怪。

潇月低头一笑，这个二哥想必是看出了什么，以前总陆兄陆兄的，现在直呼其名了。不过二哥最近长进真的挺大的，居然能憋在心里这么久。

钰瑶说十几年前父亲拿着苗家族长信物去的古玩店就是现在陆北辰盘下的这间，而且当时掌眼的人就是现在的姚掌柜。不过这么多年姚掌柜过手的古玩无数，人家心底无私一身正气，没人提他恐怕早就不记得了，信物跟陆北辰更是没关系。刚刚因为玉坠的事他们受了一番惊吓，还是尽量不要再让他们扯上别的事项了，眼下无事，少接触为好。

“陆北辰有什么好看的，我们不如去书坊看看有什么新书，买回去也好打发时间。”

不远处就有一间书坊，潇月拉着昊泽钻了进去，里面没有客人，潇月着重搜寻和前朝和乱世有关的书，可惜并不容易。慢说这是一家规模不大的书店，就是大一些的想找那个阶段的书可能性也不大。

毕竟年岁太紧，且历史本就由胜利者书写，乱世里只有当今圣上是英雄，其余争夺天下的都是草莽贼寇，哪里容得下公正的评说。

站位不同，看到的事物不同，得出的结论当然也不同。潇月对此有了更深刻的感受。

“要想找没看过的杂谈闲论话本子，还得去书院旁的书坊，还有春意楼附近的惜止书坊，这里的书太少了。”昊泽转了一圈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湖鉴书院太远了，咱们去春意楼吧。”潇月笑眯眯地拉着昊泽的袖子小声说。

“是书坊，惜止书坊，苏叔叔和启墨兄都常去的。”昊泽嘟囔着。

潇月没有去过春意楼那边，但是对于陆北辰在春意楼大张旗鼓寻人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在意吗？好像没有。

陆北辰为朋友的嘱托尽力而为，行事磊落，如此仗义之事没什么好置喙的。只可惜这种忙她帮不上，否则也愿意出一份力，为一个命运不如她的女孩找到家人。

晴水姑娘清雅出尘，没有半分妖娆魅惑，许是跟这江南烟雨有关，像宋词里的女子，让人看得柔情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