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春宴(二) 才艺大展示
凌青望着那道红色的身影,竟有一刻恍惚。
曾几何时,她也看过类似这样的剑舞。也是这样不被世俗规矩束缚的洒脱,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
姐姐.......
她不由攥紧了手心。
去年这个时候,也是这样的春日。那时.......姐姐和父亲还都在她身边。
本朝女子婚嫁颇晚,大多女子都是待字闺中于十八岁时再嫁人。去年,姐姐十九岁,正当谈婚论嫁的时候。因她容色倾城,父亲又是县里颇受爱戴的小官,所以哪怕她只喜爱舞刀弄枪,登门求亲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几乎踏破了门槛。
她记得自己曾问过姐姐有无相中的人,姐姐却笑了,摇头。
“我生来就不是要嫁人的。因为我的手,不是来绣花的,而是来握剑的。我要做的不是贤妻良母,而是顶天立地,仗剑走天涯的江湖游侠。”
她毫不意外姐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因为姐姐一向如此,敢笑敢怒,敢爱敢恨,从不将自己困在女子的条条框框里。
她正回想着姐姐说这话时的神态,耳边忽然传来声音。
“看入神了?”
低沉的男声,带着一丝探究。凌青回过神来,发现逄楚之正侧着身子看她,桃花眼中闪烁着说不清的心思。
“是也想成为像洛小姐那样的人吗?”他声音很轻,像是随口问出。
凌青敛了敛神色,淡淡道:“我自然佩服洛小姐,只是我志不在此。”她转过头看向逄楚之,“逄公子也和那些男子一样,觉得洛小姐很出格吗?”
她没指望逄楚之说出什么好话,天下男子本就不希望女子之强越过自己。逄楚之大概又会像以前一样,随便撒个娇,打个哈哈过去吧。
没想到,话音一落,他神色却难得地认真起来。
“我不如她。”逄楚之收起了平日里的轻佻,声音里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感慨,“女子能达成这样,本就要比男子付出更多努力。都说女子只要本本分分,仰仗男人,便可衣食无忧。却没有人说她们背负的枷锁有多重。而洛小姐,她不仅挣脱了这些枷锁,还比男子做得更好。“
“我倒希望,天下女子,都能洒脱一点.........可我也知道,大多数女子都摆脱不了这枷锁。”
“不是她们不想,而是这枷锁太重,挣脱太难。”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垂下眸子。眉峰微蹙,竟然带了些许落寞,似乎也同她一样回忆起了什么。
凌青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一时分不清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她原以为自己已彻底看透他的虚伪,这时候却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就在这时,太师顾维荣再次朗声道:“各位公子小姐,可有愿意上台一展才艺的?”
方才洛清影的开场,仿佛打破了什么无形的屏障。闻听此言,台下的气氛更是活跃起来,原本的拘谨和忸怩一扫而空。接下来又有几位公子小姐陆续上台,有抚琴的,有作画的,有对弈的。大家各展才艺,皆是令人大开眼界。
凌青不再与逄楚之说话,专心看这些名门权贵如何“大显神通”。
过了好几轮后,终于有个熟悉的面孔站了起来。
是陆微。她起身走向前,凤眼微挑,艳若桃李,容貌姿态,宛如仕女图中的美人。
“这就是陆家的四小姐?当真是美若天仙!”台下有人忍不住赞叹。
“这般模样,便是不会什么才艺,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赢了。”
出乎凌青和陆沁意料的是,陆微并没有展示琴艺,而是请下人搬来了笔墨纸砚。
“小女不才,愿为诸位作画一幅。”她仰起下巴,声音冷傲且自信。
她研墨蘸笔,在众人的注视下开始作画。
纤细的手指握着毛笔,在宣纸上轻点慢描。笔下是一枝桃花,虽然画技称不上精湛,但那桃花竟真有几分灵动之气,花瓣似乎还带着晨露,仿佛能让人透过宣纸闻着阵阵清香。
最妙的是,她竟在花枝旁添了一个美人的剪影,那美人似是由桃花幻化而成,衣袂飘飘,神韵动人,整幅画顿时有了“桃花化美人”的意境。
她原本画功只是中上,桃花也是中规中矩。可这犹如桃仙的美人一出,立即为这画添了几分新奇。
台下又是一片叫好声,虽然比不上对洛清影舞剑时的震撼,但也颇为热烈。
凌青不由看着面容骄傲的陆微,却见她走下台,在洛清影身旁停留了片刻。
陆微对着她莞尔一笑,附在耳边说了几句话。洛清影原本严肃冷淡的神色立即冲淡了,也露出了个笑容。两人一个明艳如霞,一个飒爽如风。一红一紫,看着格外相配。
谷翠凑到陆沁耳边小声道:“四小姐和洛小姐关系一直很好,从小时候玩到现在。她们都是那种很有主见的人。”
凌青点点头:“看出来了,不过四小姐的画技倒是不错。”
谷翠“哼”了一声:“再好也比不上小姐,咱们小姐的画那才叫一个出神入化呢!去年小姐也画了桃花,直接让夫子们都起身叫好。只不过今年,小姐想换个花样,试试琴艺。”
接下来,又是一众人接连上去。
陆砚修也上台展示了一番书法。他提笔写下了一首《洛神春思贴》,龙飞凤舞的字迹颇有几分卫鹤辞的风范,赢得满堂喝彩。
陆砚修本就是这一代的佼佼者,不仅文采斐然,外貌上佳,性格更是谦谦君子,台下不少闺秀都偷偷打量着他。
只有凌青,知道他那层人皮下面,是多么肮脏的一块血肉。她看着陆砚修,露出冷笑。
此时,陆沁也终于做好了准备。她深吸一口气,正要起身,忽然一道身影抢先站起。
“小女陆皎,愿为诸位献上一曲《折柳入梦》。”
凌青抬眼看去,说话的竟是........陆皎?
她还会弹曲呢?
陆皎眉目间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往前走的时候,眼睛还特意往陆沁这边瞟了一眼,挑衅之意不言而喻。
陆沁愣住了,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今天准备的也是琴艺,本想着现在就上台,没想到陆皎却抢先一步。
“这......”陆沁蹙起眉,“三妹妹她......”
陆皎款款上台,在众人面前盈盈一拜,然后坐在古琴前。她故意整理了一下裙摆,又调试了一下琴弦,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中途还顺便含情脉脉地看了看台下的崔令徽。
一切就绪,她才正襟危坐。手指轻抚琴弦,动作虽然流畅,但指法并不十分娴熟。
然而,这曲子却起调极妙,起承转合恰到好处。曲子所用技艺似乎是为陆皎量身定做,将她不擅的韵律全部规避。陆皎自己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她弹得格外小心,严格按照反复练习过的指法进行,不敢有丝毫偏差。
饶是如此,却仍让人听得心旷神怡。曲子旋律清雅,又颇有意境,将折柳春意、少女娇俏表达得淋漓尽致,直叫人听之欲醉。
谷翠却不买账,怒气冲冲道:“定是花重金请人谱的曲子,还找了名师指点,就为了今天这一出戏。就她之前的水平,跟弹棉花没什么区别。她为了压小姐一头,可真是煞费苦心!”
凌青淡声:“她为了出头,肯花心思在这上面,还日夜努力,这行为倒没什么错。”
谷翠不满地转过头:“凌青,你怎么帮她说话?”
“于理并无错,于情上,我自然觉得她不如小姐弹得好。她肯取巧,天赋却实在一般。”
谷翠这才满意:“这话还差不多。”
陆皎这一曲结束,果然赢得了不少掌声。可能因为她往年表现平庸,这次忽然进步,评分也颇为不错。
她下台时,故意看了陆沁一眼,眼中的得意之色毫不掩饰。
“小姐,你看她!您还不上去让她见识一下么?”
“我.......”陆沁本就紧张,此刻更是不知所措,“现在上去,岂不是要被人拿来和她比较?我琴艺本就不是最拿手.......”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没了声音。
凌青静静看着她,过了片刻,才开口道:“小姐忘了刚才我说的话吗?”
陆沁茫然地看着她。
“不要被这些规矩束缚,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便是。”她的目光沉静且坚定,“您的琴艺如何,你我心中都清楚。区区一个只练了个把月的三小姐,又算得了什么?”
她话音刚落,逄楚之的声音就跟在后面:“是啊,阿姐,我等会也要上去呢。你要是不敢,那我也没勇气上去了。你就给我做个榜样吧,好不好?”
逄楚之又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陆沁看看他,又看看凌青坚定的目光,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信心。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声音虽然还有些颤抖,但透着一股坚定:“我去。”
她踏上月台的那一刻,整个园子似乎都安静下来。
每年咏春宴,陆沁都能艳惊四座。她的“京中第一才女”名号,从来无人敢质喙。这次她一出场,众人都不约而同屏住呼吸。
所有人都在期待,这个向来以才学镇住全场的才女,这次又会带来怎样一番不同以往的惊喜。
陆沁在古琴前落座,洁白如玉的手指轻抚琴弦。她深呼吸,感受着琴弦微凉的触感。
那一瞬间,所有的紧张和忐忑都消失了,只余下她与面前的古琴。
《白雪》的第一个音律响起。
只是第一声,便如白雪飘洒,清冷中又带着说不出的韵味。那琴音空灵澄澈,仿佛天地间的纯白一片,不惹半分尘埃。
随着曲调渐入佳境,陆沁的指法愈发灵动。她弹奏的《白雪》并非寻常的原调,而是融入了自己改过的韵律。琴音时而如冬末,雪花纷飞,轻柔缱绻;时而又如春初,冰雪消融,春风化雪,万物复苏,生机勃勃。
台下的人渐渐闭上眼睛,沉浸其中。
这琴音似有种特殊的力量,能将人带到记忆中最柔软的地方。
凌青闭着眼,思绪却已飘到了那清河县的小瓦院。
琴音渐入高潮,陆沁的神情也愈发温柔,这份感情,也带入了琴里。
这种温柔,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绝不是刻意的迎合,而是源自内心的那份宽容与慈悲。仿佛冰雪再冷,也敌不过时序轮替。当春日第一轮暖阳当空之际,所有的寒,终将化为暖意。
是啊......世间没有化不开的冰。
凌青缓缓睁开眼睛。
一曲将终,琴音渐渐轻柔下来。最后几个音律如丝如缕,袅袅不散。
台下先是死寂,许多人仍闭着眼睛,久久不能回神。
过了许久,在陆沁忍不住站起来之时,台下终于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而持久的喧嚣声。
“好一曲《白雪》!”
“陆二小姐这琴艺,当真是炉火纯青!”
“《白雪》虽流传百年,却已早失了新鲜感,这种曲子能弹出新意,难上加难!”
顾太师更是激动得起身,连声叫好:“好!好!这才是《白雪》的真髓所在!空灵而不孤寂,润物而含温情,当真是难得的好琴艺!”
崔令徽满眼都是惊艳,眼睛直直地盯在陆沁身上,不舍得离开。
陆皎看见这一幕,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本以为自己那首足够出彩,哪知道陆沁这一曲《白雪》直接将她比成了平庸之曲!她咬着唇,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老夫人满脸骄傲,眼中闪着泪光:“好孩子,好孩子!这才是我陆家的女儿该有的样子!”
一旁的林雪桐但笑不语。
陆沁在众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