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 56 章
禁城。
娄季立在福宁殿外,神色凝重地凭阑远眺,浓重夜幕之下,惊号四起,到处都是到刀剑落下的砍杀声,听来叫人不寒而栗。
冲天的火光冲破道道宫门,以极快的速度逼近福宁殿方向。
娄季眉间深皱,重重一掌拍在石柱上,拂袖,快步转回殿内。
寝殿内,血气浓重,地上横陈着五具尸首,侍卫提着尸首脚踝扔去殿外,淌出一地血路。
经过娄季时,侍卫稍稍欠身示意,娄季颔首,随意瞧一眼,此人满脸血污,从衣饰上倒能分辨出是裘义那吃里爬外的东西,娄季嫌恶地掩了掩口鼻,再瞧去一眼,这人心肺被捅成了筛子居然还有一口气在喘,双眼噔如牛,正死死盯着娄季。
娄季蔑然一笑,不再相看,提步跨过地上拖延出的血污,转身行入殿内。
大殿上,皇帝一袭明黄,支额倚着扶手,双目阖起,似在悠然小憩。
娄季却知绝非如此,圣上今日是当真动了怒。
方才暗卫来禀,韩微之此人不知从何处捏出一封废太子诏,领着百余禁军直奔东宫。而承王宋岐则率府中私兵直入圣上寝宫,裘义那蠢东西从内接应,得以让他长驱直入。
想来…再有半炷香时辰便该闯进来了……
娄季默默叹息着上前,圣上这般仁慈的主子,怎得便养出个冷心冷肺的杀神……
皇帝听到动静,眼睛掀开一道缝,冷冷落在娄季面上,“来了?”
娄季颔首。
皇帝眉心挤出一道深壑,双目缓缓睁开,眼底的寒凉倒灌似的涌出,他身形僵了片刻,随即甩出一枚鎏金的牌子。
娄季烫手似的接过。
皇帝按着额心,沉沉吐息:“留一口气,提来朕眼前。”
娄季正瞧着令牌上的字样,才分辨出是号令皇城司的印,就听圣上几乎切齿的言语,人忽地一愣。
一口气?
唯有将死之人才只喘一口气……
臂如…那裘义……
娄季眸光闪了闪,躬身应下。
京中唯二兵力依仗,一属隐在周遭暗处的皇城司察子。二便是不轻易出动的京郊骁骑三营。
可算算当下时辰,骁骑营或许已在路上。
娄季捏着牌子行至殿外,喧天的厮杀声下,福宁殿静谧无声,无端叫人心口发慌。
他手持令牌,对着空无一人的夜幕,深提一口气,宛若上朝时,正色喝道:“圣上有令——杀无赦!”
尖细的嗓音方落,暗夜里忽起一阵刺耳哨声,一声接一声,迅速回响在整片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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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安巷,坊肆附近的民居。邻里大多相熟,往时天色暗下,时时有人端着饭碗窜门走动,偏这一日,户户柴门紧闭,连门廊前悬着的灯笼都灭了。
纱纸灯笼飘摇在寒风中,哗哗作响。
却无人在意这一点细小响动。
月色正浓,刀剑起舞。
巷子尽头的石墙上,映出剑影粼粼,惨白曳动的光,飞溅铁腥的红,引得人眸光不住惊颤。
云琼隐在暗处,凝着巷子尽头的厮杀,指尖扣进掌心用力到发颤,几次想挽弓放冷箭,却都被牧安和一一按下。
承王如今被逼至绝地,存得便是玉石俱焚的念头,乱他谋道者,一概屠之。眼前这些黑衣人,砍死一波另有一波冲上,想来都是死士,一命换一命于这些人而言,稳赚不赔。
箭出弓可杀一人,却足以引百人警觉回眸。
何况,他们要杀的人,从来不是院内的妇人和女婢……
牧安和有些腿脚功夫,可带着一人逃窜,总归会慢上几步,生死一瞬,她没把握护住云琼,保不齐,最后弄得两人一道丢了性命。
她换上云琼的外裳,回到云琼身边,目光望向院门周遭,暗暗思忖着逃窜线路:“待我将人引开,你便趁机将伯母淳乐带走,届时,一座空院由得他们乱闯。你好生想想,眼下什么地方最不易叫人察觉。”
云琼紧握的拳心已是一片冷腻,可侧目却见牧安和满眼兴味,不像羊入虎口,倒像伺机而动的猎人,心头忽地便安定下来。
稍加思索,她果断开口:“锦时苑。与此相距一条巷口,人手足够接应。”顺着密道,直通京郊,若宫中事不成,父亲母亲也有时机出逃。
牧安和略一颔首,假面贴脸,眨眼间变作云琼相貌,两人对视的瞬间,牧安和眼中闪着狡黠的光:“瞧我怎么遛狗。”
云琼惊诧过后,眼底也浮起阵阵笑意,静静瞧了瞬,笑意也渐渐淡去,郑重其事地握住她的手心,“半个时辰,我还在这里等你。”
牧安和明白她的担心,下颌轻抬,目光灼灼地望向前方:“就半个时辰。”
说罢,提步冲出暗角,云琼紧紧凝着她的身影,一抹云山白被月华晒得几乎发光,她似被饿狼相逐,已经力竭,脚步沉得好像下一步就会跌在地上,口中喘息连连,才喊出一个“莫”字,山字就被扼在喉咙里。
与侍卫对垒的黑衣人们眼睛倏地一亮,留下些人手缠住,为首的立时抽身而退,提刀朝“云琼”追来。
“姑娘快跑!”莫山被三命黑衣人缠打的分身乏术,只能厉声呼喊。
“云琼”脚步一顿,提起裙摆转头狂奔,每每在将要被捉住之际,又险伶伶地猛地蹿出一大截,惹得贼人愈发恼火。
莫山被逼至墙角,拿刀柄抵住迎面挥下的三把剑刃,朝欲来提刀相救的下属一吼:“别管我,护住姑娘!快追!”
侍卫望一眼,留下两人收场,其余人手皆追了出去。
几个呼吸后,兴安巷渐渐静了。唯有几名死侍还在拼死一击。
云琼张弓搭箭,走出暗影,箭矢溢着寒光,缓缓对上黑衣人耳下一寸,在其挥剑刺出的瞬间,弓弦发出微弱的嗡鸣声。
莫山看着眼前倒地的黑衣人,忽地一愣,顺着箭矢方向看去,那抹云山白竟再一次出现在眼前,随即挥刀解决了剩下一人,跑上前,将她快速打量一番,竟未见丝毫血迹,疑惑问声:“姑娘?”